幾名英國公府的護衛一擁齊上,将這何謀按倒在地,幾名營裏其他的軍官,也紛紛被上了綁繩。這些勳貴子弟平日打架鬥毆都是常事,像是打一個武官也不叫什麽,可是今天的感覺與與平日大爲不同,似乎這一架搞的格外痛快。
那名英國公府的少爺更是吩咐着“來人,把刑具給我準備來,倒是要問問,他貪墨這麽多錢糧器械,都用到哪裏去了。要是不說清楚,還以爲都送到府上,府裏可沒見過他這麽多錢!”
這幹人審問的本事并不算高明,大多就是胡打一通,往往是用力過猛,直接把人打昏了過去,口供問不出來。最後還是宋國恩、王鐵頭等人出手,用上了幾手錦衣衛的祖傳絕技,拔了何某三根手指的指甲,這條大漢就熬不住刑,有什麽就招什麽。
這營頭按編制雖然有三千之數,可是兵部就要了兩百個名額,用來給各位堂官作爲常例孝敬。下面辦事的吏員,又要了一百個名額。英國公府裏要孝敬,其他勳貴那裏也要打點,七折八扣下來,就有了一千以上的空饷上繳。
幾位公公要從營裏調撥軍伴,各府裏也要用軍兵充當苦力、家丁,占役現象嚴重。這幾位軍官将佐既然爲國事操勞,總不能白費氣力,自己也要落點好處,于是一個三千人的營頭,就隻剩了這麽點人馬。
事實上不獨是這一營,整個京師三大營二十餘萬人馬的編制,實際兵力也不過兩成左右。不管是天子觀操,還是大臣查驗,大家要麽是彼此營頭拼湊,要麽就幹脆到大街上雇些青壯來臨時湊數
。反正皇帝也不是同時觀看所有部隊一同出操,也不會有這麽大的地方供這麽多人馬操練。以爲自己看的是京營的一部分,實際看的則是京營全部,長期以來,京營就都是這麽糊弄下來。
像是把戰馬賣了,再賣草料,或是替民間養些牲口,再用朝廷的草料來養活這些牲口換錢,都是下面軍漢自己養活自己的方法。尤其正德重用外四家軍,有限的财政都優先供應外四家軍,普通軍士欠饷嚴重,數月不發饷,或是發半饷。
爲了活下去,這些軍漢們盜賣器械、铠甲,乃至把火藥都賣出去,做軍官的也隻好睜一眼閉一眼。畢竟沒有銀子下發,自己說話也不硬氣,實在約束不了部下。
那何謀将事情剛交代完,一衆勳貴子弟們就紛紛喝罵起來“混蛋,老子的家裏,可不曾收過你這麽多好處?你這張破嘴不要亂咬,休想牽扯好人。”
“是啊,我的府裏可不曾見過你一個孝敬,不要把這個鍋地到别人頭上。這人還不老實,還是要用刑!”
楊承祖笑着一揮手“各位小公爺,這人的口供,我們已經錄完,把他押下去吧。将來再行審問,從他口内還是得多要些口供。”
這處營房裏空房子不少,随便找了個地方把人塞進去,外面放上幾個護衛,其他的幾個軍官,也都分别關押。第一天的查糾,就查出了這麽大的問題,如果真的以此爲契機搞起清查,那麽整個京營體系,都能換一輪血。
雖然勳貴們不大真的會因爲這事失去性命或是蔭封,可是如果把軍權再從手裏剝離出去,那麽這些開國元勳,也就剩了個空架子,徹底成了吉祥物。
大多數勳貴子弟,并沒有意識到這些嚴重後果,反倒是沉醉在自己做成了一件大事,掀出了一個大案子的成就感中,沾沾自喜。拍着桌子吹着牛皮,仿佛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功勞。
還有人已經嚷嚷着,要到哪裏去要酒席,去哪裏找姑娘,來慶賀一下這場輝煌的勝利。隻有郭九姐的神色有些陰郁,忽然看看左右,一把拉起楊承祖向外就走,身後響起那些纨绔子弟震天價的喝彩聲。
“喂,你該不會是動真的吧?這個營頭的事……其實好多我爹也不知道,是他們自作主張的。我爹對你不錯,你不要忘恩負義,如果換了别人,連這大營的門都進不來,直接就把你打出去了。”
“我明白的,如果不是老千歲發了話,今天就不是這般情景了。大家都是粗鄙軍漢,打我一頓,然後找人頂缸,我也不能怎麽樣。這裏面的關節我懂,老千歲的人情,我也是認的。”
郭九姐長出了一口氣“你認就好了,我還當你要拿這機會不放,真的窮追不舍呢。那你想怎麽辦呢?你想要些什麽,或是想要做些什麽,總要說在明面上,我才好跟家裏說。如果是小事,我就做主了,不過這次的事大,估計我自己是不成了。”
“九小姐,那些人還都在高興,怎麽就你提這麽掃興的問題啊。”
“我又不是他們那些沒心沒肺的東西,他們還不知道自己捅了什麽樣的簍子,還在那裏傻瓜似的高興呢。可是我,可是從十幾歲就幫着家裏打理生意,家裏那些田莊的地租,我也跟着收過。可不是不知柴米貴的甩手掌櫃,知道這事是多大,哪裏高興的起來。”
楊承祖低下頭去,打量着面前那對高聳玉瓜,覺得這表面粗豪的九小姐越來越可愛。他指了指遠處的房間“那何指揮估計也餓了,待會送點吃的給他。我會安排個人過去,跟他交代幾句,我想等到明天這個時候,他的問題就不是問題了,所以笑一笑,回去和他們一起聊天去吧。你這麽好看的姑娘,不該發愁的。”
郭九姐一愣,呆呆看着楊承祖“爲什麽這麽做?這個口供沒了,你也會很麻煩吧?至少有這個口供在,你可以多獲得很多東西,如果沒了的話,你就什麽也得不到了。”
“我要說爲了你,你信麽?是不是感動的熱淚盈眶,你可以以身相許,我受的了。”楊承祖露出個人畜無害的笑臉,兩眼緊盯着郭九姐的鵝蛋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