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下會談的很是融洽,郭勳還提出了留飯,被楊承祖用皇命在身的名義推辭掉,拉着永淳離開。他前腳剛剛走,從屏風後面,就轉出一個身着華服,手持拐杖的老婦人,指着郭勳破口大罵起來
“老天殺的,老身的女兒就隻剩九姐一個,她的終身,必須得我做主才行。縱然不能配個閣臣之子,好歹也得是個公侯之後吧。我讓你把楊承祖叫來,是讓你罵醒他,讓他明白,他的身份配不上咱的九丫頭。不是讓你和他商量着寫什麽破書,爲你祖宗揚名立萬,若論功勞名聲,難道老身的祖宗就差了?還要留飯?是不是接着,就要定親了?老身告訴你,隻要我這一口氣在,女兒絕對不會嫁給這麽個三品小官!”
這婦人乃是郭勳的夫人,定國公徐家的老姑奶奶,地位極高,又保持了武将人家的剽悍作風,就是郭勳平日也懼她三分。不過今天郭勳的脾氣似乎也比往日大了些,并沒有因爲夫人的發怒就低頭認罪,反倒是呵斥道:
“婦道人家你懂什麽,我雖然想着要爲祖宗揚名,但這事我随便找幾個書生就能做,何必找他?不過是爲了尋個由頭,和他搭上點關系而已,你可知,楊承祖身後那個書生是誰?”
“那能是誰?不過是楊家的親族罷了,連個功名都沒有,秀才都不是,老身有必要在乎他是誰?”
“哼!你應該知道,老夫執掌京營,是有名的鷹眼。我見過的人,就永遠不會忘,那人我見過。不過當時她穿的是女裝,站在興國太後身旁。”
郭夫人畢竟是勳貴之女,懂得輕重,這時也不再鬧騰,反倒是問道:“什麽?你是說那看着仿佛風一吹就倒的書生,是?”
“永淳公主!你懂了吧,楊承祖是能把公主帶出宮來四處亂逛的角色,你還當他是個小官?便是當日江彬極盛時,也不過如此而已。不可小看,不可小看啊。眼下宮裏情勢不明,我們不要急着站隊,不過也不能得罪他。再說咱女兒的名聲已然如此,還不如跟他先保住這個關系,總比雞飛蛋打要好。這事由老夫做主,你就别管了。”
郭勳轉了幾圈,邊走邊道:“查辦京營,當今公主喬裝改扮,混迹其中,這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是萬歲看不上我們這些勳臣,想要對我們動刀?還是另有什麽安排?夫人,你快去把九姐兒叫來,老夫有話問她。”
原本以郭九姐的号召力,即便是她真心幫助楊承祖,也未必真能叫來多少人幫場。畢竟查辦京營的事情太大,這些家族裏的纨绔子弟,喝醉了打群架的膽子是有的,參與到這種大事裏,那就是智硬。除非是家裏老人點頭,一般人是不敢摻和進來。
可是這回,郭勳出面請人,給各家勳貴都做了工作,各府勳貴也都聽說了查辦京營之事。錦衣衛從自己家要人,那就是示好,也就是說表示不會查到自己頭上。
這種時候如果不懂得表達善意,那這麽多年就白活了,于是紛紛派出自己家中的子弟前往協助。連帶護從軍伴,帳房先生等等,都安排了不少,場面既雜亂又熱鬧。
原本楊承祖還想着讓幾個妾室保護着公主,結果郭九姐天一亮,就帶了幾十個女兵上門。這些女兵都是她一手操練的,與青龍山那些女兵相比,戰鬥力大概在伯仲之間,可是顔值就強出了不知多少倍。
她們是明目張膽穿着女裝走來走去,有她們護衛公主,倒是省了許多麻煩,也不用幺娘等人行動。
郭九姐頭戴鳳翅紫金冠,齊眉束着二龍戲珠抹額,穿一件錯金繡百鳥朝鳳雲錦箭袖,羊脂白玉獅鸾帶緊緊束在小蠻腰上,跨下一匹卷毛赤兔胭脂獸,渾圓修長的大腿把大紅綢皲褲繃出了迷人弧線。背後背着日月龍鳳雙刀,馬上還挂着一條長槍,仿佛是要去打仗的女将軍。
等到楊承祖出來,就見她極沒風度的用手指道:“快點快點,不要磨蹭了,咱們沖到京營裏,把那些睡懶覺的捉出來打一頓闆子才好。”
作爲一個對同性遠比異性有興趣的異類,她并不清楚自己這身打扮有多惹眼,見楊承祖的目光在自己的胸前腿上逡巡,還當自己哪裏穿戴不對。仔細檢查一番之後勃然道:“亂看什麽,趕緊動身吧,别耽誤了你的差事。”
她并不清楚,父親是出于什麽考慮,把自己打發過來。隻知道這次是老爹同意自己去大鬧一場,隻要保證是在楊承祖的命令下行事,就允許她放肆任性。這種機會于她而言,也是十分難得,也就格外的興奮。
而那些纨绔子弟們,在家裏都是出名的混帳二世祖,喝酒惹禍是常事,家裏的正經事,一般都不找他們參與。上次迎接太後進京,讓這幫人都覺得自己的身價變的高了起來,這次又能查京營,自己也好象成了家裏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不少人升出了,自己原來不是纨绔,而是未遇伯樂的錯覺,胸膛都挺的格外高些。
直等到他們來到五軍營的一處校場時,這種情緒算是到達了頂峰,守門的軍士還不等說兩句,臉上就挨了馬鞭。一名勳貴子弟挺着肚子道:
“瞎了你的狗眼,還敢擋老子的道了!爺是英國公家的公子,十六少知道不知道?就連你們指揮使,也不過是我家的門下一走卒,你倒是攔起駕來了?我看這處營房裏毛病就不少,來人啊,給我好好查一查,看看他們到底缺了多少兵員,又有多少器械對不上号。”
原本京營自成系統,外人想要插手進來勢比登天,即便是真發生士兵與錦衣衛互毆,最後也多半是交出些頂缸的人大家了事。彭澤保舉楊承祖,也是要看着他如何在京營面前碰個頭破血流。可是一物降一物。
京營之内的将領,多出自勳貴門下,這幫子纨绔二世祖做先鋒,京營沒人敢出來強攔,隻能任他們騎着馬一路沖進了這處營地攪的雞飛狗跳。花名冊、帳本連轉移都來不及,就被控制起來,一場風暴就以這種近似起哄的方式,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