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喪期間,禁止娛樂,整個京師生活的節奏,也全都被打亂了。生長在京師中的人,對于皇帝的更換,早就司空見慣了。大家全都等着,新君登基,然後就怎麽活就怎麽活下去。
新皇帝和内閣頂牛的消息,已經在京師裏傳了開來,大家前幾天已經見識過一次,官員們列隊迎駕,接着集體被放鴿子的事。尋思着,兩下裏還不知道要僵持到什麽時候,才能有個定數。京裏的百姓向來以消息靈通自诩,街頭巷尾,大家都在議論着自己打聽來的消息,顯示着自己的博學。
今天起來之後,那些推車賣吃食的苦哈哈剛自推着推車出門,就被巡街的官軍趕了回去,又讓他們頂起了水盆,跪在長街兩邊接駕。
“這是新君又來了?到底新君和閣老,誰赢了這一次較量?”百姓們趁着儀仗未至,交頭接耳,交換着有關這一切的信息。而那些官員,倒是比百姓們知道的多一些,至少他們可以确定,今天自己不會再被放一次鴿子。
郊外受箋,直接到奉天殿即位,算是大家各自退了一步。皇帝不再要求在乾清宮過夜,大臣們也不再要求他按着禮儀狀上的安排行事。朱厚熜很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也就答應了進京接位,梁儲、毛澄、崔元等迎接天子進京的大臣,終于确定了自己的迎立之功。原本陷入停滞的朝政,也終于可以恢複了正軌。
這種結局,可以算做是皆大歡喜,不過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回避一個事實:這一次的較量中,終究是内閣輸給了嗣君,還是皇帝笑到了最後。
多虧楊廷和有先見之明,把那些外國使節全都趕了回去,否則的話,大明的家醜,怕是就要外傳了。君相不合,日後的朝政上,多少會有些不穩,不過在眼下這個時間,大多數文武都是把寶押在了楊廷和這邊,認定新君這個無本之木,在鬧過孩子脾氣後,最終是要屈服于首輔的。
龐大的儀仗接近了正陽門,楊廷和立在班首,看着那支龐大威武的隊伍,心裏實際上并沒有自己那些部下的自信。這位新君,或許隻是年輕人的任性,但若他并非任性,而是真的有主見,那麽自己一手捧出來的,就是一個怪物了。不但自己的抱負不能施展,就連現在打造出來的格局,都要被毀棄殆盡。
“新君從安陸遠來,于朝内并無根底,所仗着,袁宗臯、楊承祖等人而已。若是可以剪除新君羽翼,則隻能倚重父親。袁仲德年事已高,老邁不堪其用,江南江北風土不同,但是一個氣候,就足以擊垮他,其人不足爲患。至于楊承祖,日後坐大,恐又爲一江彬……父親宜應早圖。”
耳畔回響的,是兒子在昨天連夜返回京師途中,對自己的勸谏。不過楊廷和想了想,卻還是不能接受這種觀點,自己的兒子雖然聰明,不過還是缺少曆練。
一個武臣,又沒有外四家軍那樣的兵權在手,怎麽能威脅的了自己?要剪除,還是得先從袁宗臯動手。皇帝雖然在這次的較量中,赢了内閣一回,不過隻要朝内用的都是與自己志向相同之人,最終的勝利,肯定還是掌握在内閣的手裏。
“大哥,原來這就是京師了?”象辂上的朱厚熜小聲的發出了感慨,經過昨天晚上那一晚的馳騁,他現在身心皆愉,有着說不出的輕松。
一想到整個帝國即将歸屬于自己手中,那頂象征着無上權力的龍冠,即将戴在自己的頭上,他的心髒在劇烈的跳動,想着找個人說說話,也隻有這樣,才能舒緩自己的心情。
楊承祖現在是不敢坐在象辂上的,不過作爲貼身近衛,他始終騎着駿馬在象辂旁邊緊緊跟随。聽天子問起,他點頭道:“不錯,這裏就是京師了。這一磚一瓦,一草一木,皆是殿下的産業,這城中萬千黎民,就都是您治下的子民。萬裏河山,表裏山河,就都是您的産業了。”
與江南不修城牆的方針不同,京師地靠邊陲,一旦北虜破了長城,就能很輕松的揮師城下。是以城牆修建的極爲高大巍峨,在這些安陸人看來,這種巨城如果不是親眼看到,簡直不可相信。
在這個時代的巴黎,人口也不能與京師相比,當今天下,若論人口之巨,城池之宏偉壯觀,北井城都可以稱做名副其實的天下無雙。不過這些情景在楊承祖眼裏看來,反倒是不過如此。戶口百萬而已,他在前世,也是住在京師的,那時候京師的常駐人口早就突破了兩千萬之數。兩下比較,這個時空裏的京師,其實就是個大一點的城市,沒什麽稀罕的。他隻是想着,不知道這個時代的京師有沒有豆汁、焦圈、鹵煮、炒肝……
正陽門是京師正門,西邊爲宣武門,東邊爲崇文門。平日裏正陽門例不開啓,軍民走宣武門,商人走崇文門,也就因爲這一點,明清兩朝,崇文門稅監,都是肥的流油的職位,非天子親信不得授。
想起昨天晚上那個可人兒,朱厚熜看了一眼車駕旁的楊承祖“大哥,有沒有興趣做一任崇文門稅監?”
“這?似乎不大好吧?現在還不到論功行賞的時候,再說了,還有這麽多位大臣等着冊封,臣不敢……”
“沒什麽不敢的,就這麽說定了。如果連一個小小的稅監朕都決定不了,那還算什麽天子了?”朱厚熜挺直了腰杆,“京師既然請了朕來做皇帝,那就一切都要聽朕的,朕倒要看看,是不是第一道政令,就推行不下去!”
楊承祖無奈的苦笑了一下,雖然當初曾想過韬光養晦,現在看來,怕是天子也要在一些地方樹立自己的權威,确定自己的地位了。未來的日子裏,帝國兩大巨頭間的碰撞和角逐,今天,隻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