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官員的品級不算太高,位置也不算多重要,基本全屬閑散官的範疇。能被楊廷和點将,于他們而言,算是面上有光,整個人的骨頭都能輕上幾兩。在大明可以做到京官的,都有着不錯的理論水平,言之成理,自成體系,這些于他們而言,算不得什麽難事。
是以這些人見到朱厚熜後,就一起圍上來,先是叙述着自己的履曆,希望嗣君能把自己記牢一些。接着就開始引經據典,向世子遊說着,目的隻有一個,讓他接受首輔的安排,不要繼續任性了。
與此同時,袁宗臯乃至于黃錦那邊,也都有人前往遊說做工作,讓他們負責給世子敲邊鼓,趕快把這事繼續下去。大明不可一日無君,未來皇帝和大臣這麽僵持着,就更不是辦法了。
皇帝雖然是至高無上的權威,可是如果身邊的人都來勸谏,他也就不好再一意孤行。楊廷和安排的也算面面俱到,不但遊說皇帝,連帶那些身邊的人,也都進行了針對性的安排。
楊承祖原本以爲自己是個武臣,楊廷和的算盤裏,是不會把自己算進去的,直到他眼前出現了一位故人:前任滑縣知縣,自己的結拜兄長,如今的山東道監察禦史中張嘉印。
已經升任爲科道言官的張嘉印比起在滑縣時,相貌氣質上,并沒有什麽變化,隻是他那件官服的獬豸補服四周,多了幾處顯眼補丁。考慮到他這是來見舊交,特意更換的新衣,這位拜兄的日子,多半過的顯然不怎麽寬裕。想來當初在滑縣的風花雪月,就隻可成追憶了。
張嘉印與楊承祖分别年餘,此時重見,倒是格外親厚。他似乎也不急着展開遊說,而是與楊承祖說着家常“昨天一大堆同僚過來拜見嗣君時,愚兄留在京裏,你是知道的,我現在是科道言官,也就是大家說的清流。是靠風骨吃飯的,若是也來這裏拜碼頭,就沒了名聲,以後在都察院,日子不好過的。”
“大哥,在京裏日子過的如何?都說京官好,可是小弟看來,京官反倒不如外官逍遙自在。這日子怕是無趣的很了。”
張嘉印一臉得意道:“話不能這麽說,京官确實清苦一些,尤其像我們這種言官,冰炭兩敬不敢收,也沒有常例可拿。有的同僚,都混到賣參劾的地步。哪裏的地方官與地面上的缙紳大賈處不來,他們就拿出錢來,請我們去參這些人一本。反正是風聞言事,不擔責任的,不過先帝對于科道向來輕視,我們的折子遞上去也沒什麽用,不過是白費點紙張筆墨,也就賣不上價。一份參劾知府的折子,也隻賣五十兩。還是要感謝賢弟,當初愚兄進京,多虧有你資助的銀兩,才能迅速打開局面,在都察院站住腳跟。這次新君即位之後,愚兄的官職,就能動一動了。”
他與楊廷和是大同鄉,當初進京時各方面孝敬遞的足,後來的操守名氣都不錯,提拔起來也快些。言官升轉外放,比起親民官來,升遷之路要開闊的多,是以楊楊承祖得算他的恩人。兩人閑談幾句,楊承祖又拿了幾百兩金子出來,送了張嘉印打開局面。
張嘉印卻搖頭道:“這便不必了,愚兄的日子還是過的去的。你不要看我的官服破,這是爲了做給别人看的,清流麽,就是要窮一點,不然的話,就會有人出來說閑話了。其實愚兄的日子,沒到那個地步,不過是避人口實,就故意要顯的自己很窮。就連吃飯,也要注意多吃素,少吃葷,确實是不如在滑縣時逍遙。但也有一樁好處,我是風憲官,可以查糾文武喝花酒,抓到他們喝花酒,可以彈劾。爲了堵我的口,現在愚兄就算在教坊司喝花酒,都可以挂帳。等賢弟你進了京,愚兄帶你見識下京師教坊的風光。”
楊承祖連連稱謝,這才問道:“大哥,你這也是來做說客的?我不過是個小小的武官,誰會把腦子動到我身上?”
“不要妄自菲薄麽,能與世子同車而行的,又怎麽會是小角色?楊閣對你,其實很有興趣來着。”
張嘉印似乎并不急于展開遊說,而是一本正經的講着道理。“楊閣跟我是大同鄉,你是知道的,愚兄進京以後,也跟楊家的門子有些交情。你贈的盤纏,大多花在了那裏。總算是打通了關節,得蒙楊閣召見幾次,也算是熟悉。這次楊閣打發我來時就說過,你當初守衛王府的功勞,是被江彬這些狗賊給壓下了。等到嗣君登基,奸佞授首之後,這些被吞掉的功勞,總會還回來,當初被奸賊壓制的功臣,會得到他們應得的一切。”
說到這裏,張嘉印臉上的神色也從故人相逢的喜悅,開始變的嚴肅莊重。“賢弟,武臣終究不是個正途,若是賢弟能勸解嗣君不要繼續任性,早日登基繼統。不但利于江山社稷,于你自己的前程也大有好處。我在楊閣那裏爲你美言幾句,将你的前程調動一下,甚至讓你去進學,都有些希望。”
這就是楊廷和開出的價碼了,一個讀書的機會,确實很優厚的價碼。從國子監出來,就可以去考科舉,再有孫家的勢力,想來或許可以有機會轉爲文臣吧。從一個公正的角度看,這個條件确實很有誠意,說不定,這還是孫家以及眼前這位盟兄爲自己努力争取的結果。
楊承祖笑了笑“大哥,好意心領了,不過小弟這人,天生就不是個讀書的材料。要我去念書,不如砍了我的頭來的便當。但是大哥的心意,小弟這裏記下了,要想辦成這事,也不是不可能。不過指望你們是不成的,真想解決這件事,讓楊廷和自己來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