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來了?大姑娘家,不在家裏好生待着,亂跑什麽?再說你臉上塗的什麽鬼東西,看着像昆侖奴一樣,若是被人看到了,簡直丢光爹的臉。”
這女扮男裝的少女卻不害怕,噗嗤一笑道:“我這就是找咱的護院要了點顔料塗上,沒事的。回家一洗就掉了。我不是怕穿着女人裝束,你又要說我不檢點了。爹,聽說那個寫怒海孤舟的楊才子也進了京?人呢?人呢?快帶我去看看,我還帶了他的書呢,讓他給我簽個名字呗。在那些小姐面前,女兒也有面子麽。”
“胡鬧!”郭勳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這個老生的閨女從小就得到寵愛,也就養成無法無天的脾氣,自己拿她是沒有什麽辦法的。隻好吩咐道:“爹沒事,你趕緊回家,别在這待着。聖駕在,朝裏的許多大員也在,這裏沒你待的地方,若是惹出什麽禍來,爹也會很麻煩。那個楊公子,不是你能招惹的,别去煩人家,少給爹惹事。”
“我不惹事啊,我隻是想看看未來天子長什麽樣,再看看這位楊公子是何許人也麽。能寫出什麽多話本的人,女兒也想認識一下麽。再說我留下有好處啊,我會騎馬,會拉弓,還會舞槍,若是有了什麽刺客,女兒可以幫爹殺敵,免得你自己跟人打架啊。這麽大年紀了,老胳膊老腿了,還是讓我上吧。”少女調皮的伸了伸舌頭,結果頭上被爹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
“胡說八道!你爹還沒老呢。”郭勳氣呼呼的想去摸一把胡子,結果發現胡子已經被燒的不剩幾根,隻好改爲在胸前拍了一巴掌。
“這種話,你在爹面前說就可以了,到外面說,是會給自己惹來大禍的。咱們家雖然是與國同休的武臣,可是也要謹慎一些,低調行事,否則一樣沒好日子過。别搗亂了,趕緊回家,那位楊公子将來有機會,會介紹你們認識的。”
少女頗爲掃興的被老爹押出房去,幾名親信護衛被郭勳叫來,護送着小姐回府。看着自己女兒那苗條的背影,郭勳暗自搖了搖頭。自己的老妻把女兒打發來探望的心思,他能猜出幾分,可是對于這種心思,他隻能說:自己的妻子太糊塗了。
大明朝皇帝不與勳貴聯姻已經很多年了,新君不過是個孩子,又哪來的推翻這種規矩的勇氣?雖然椒房無主,可是也輪不到自己這個瘋丫頭啊,這皇後的位子,還是要看太後的意思,這種小聰明又有什麽意義?
等到傍晚時分,這些前來拜見的大臣大多散去,楊承祖正要去參拜問安,不想已經有太監過來喚他過去。經曆了那場大火之後,朱厚熜也開始刻意培養一些新的宦官,希望從中找到幾個可以代替黃錦,或是與之制衡的人。這位傳旨的小宦官張佐,就是朱厚熜新近重點培養的人選,想來日後很是有些前途。
與黃錦嚴守操守的風格不同,張佐對于銀子來者不拒,收了楊承祖塞來的兩個元寶之後。他便一臉神秘道:
“楊儀正,奴婢這是擔着天大的幹系跟你說啊,萬歲的心裏不痛快。請了儀正和袁長史過去,多半是要說些私密事。奴婢這裏先把您請過去,您心裏有個數啊,禮部那面送了個混帳透頂的禮儀狀過來,萬歲差點掀桌子罵娘。您說話的時候,要順着萬歲的心思啊。”
這就是收買了心腹的好處,先掌握了上位者的心思,對答的時候,也就更有把握。想要揣摩上意,這種消息來源就不能放棄。楊承祖點點頭,表示承了張佐的情,又問道:“我記得剛來的的時候,不是送過禮儀狀了麽,怎麽又送?”
“聽說是那份禮儀狀的内容不足,所以這又送了一份,是楊廷和帶着一群人研究出來的。他們要萬歲從東華門入宮,于文華殿暫歇,等待群臣勸進……”
“一派胡言!”楊承祖聽到這裏,忍不住罵了這麽一句,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明白爲什麽朱厚熜要發火了,這種事如果換了自己,怕是發的火比他更大幾分。這楊廷和的膽子也确實是大,他是要擺明了給新君來一個下馬威,借以樹立自己的威信,爲未來的朝政走向,定一個調子。
嗣君入宮,自然是有一套嚴格程序,這沒什麽可說的。這些程序複雜冗長,即使是禮部專門的官員,都未必能保證沒有遺漏、錯誤。爲了保證新君登基不出任何問題,這些東西都得落在文字上,反複校對之後才能拿上來,這也就是“禮儀狀”存在的意義。
拟定這東西的,包括了禮部以及内閣兩方面,朝廷裏最優秀的官僚參與編修,不大可能出現什麽低級錯誤,尤其是像走什麽門,如什麽宮,換什麽衣,更是規矩嚴格,不會任意而爲,這樣搞法,隻能說是故意爲之。
東華門是皇宮的側門,而文華殿則是位于皇宮東面的大殿,天順、成化兩朝,太子登基之前,都攝事于此。如果世子真的是走了這套流程登基,那就成了以太子的身份登基,繼承的是孝宗一脈的香火。
更重要的是,這樣一來,張太後的太後身份就算是做實了,加上朱厚熜年紀确實不大,說不定就會搞成張太後垂簾,外朝主政。皇帝因爲年紀太輕,隻能先讀書,而不能實際秉政的局面。參考楊廷和的強勢,以及他這段時間的行爲,說不定他這麽安排的目的就在于此。
以往正德在位時,外朝的權限被壓制的厲害,即使是首輔,權力也十分有限。現在換了皇帝,楊廷和等人大概是想讓這位新君安心當一個牌位皇帝,就先從這方面給他一個暗示了。
等到楊承祖進了房,見地面上青煙袅袅,一個茶碗摔成了幾瓣,茶水灑了一地。他笑了笑,轉頭對張佐道:“張公公,出去拿把掃帚來,我要把這些碎片掃一掃,免的割傷了萬歲。再說袁長史年紀大了,眼神不怎麽樣,一不留神紮腳了,就麻煩了。快去吧。”
等到張佐退出去後,這房間裏隻剩了君臣兩人,朱厚熜的兩隻眼睛裏滿是陰霾和憤怒,咬牙切齒道:“楊新都欺人太甚,大哥,朕要你幫朕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