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陸的流民裏,本來就有人有演出基礎,稍加培訓,已經能夠勉強上台。至于行頭器具上,有楊承祖設計,找了一群裁縫、匠人出來動手,也不費什麽力氣。在安陸已經試演了幾場,效果甚佳,吸引了不少百姓的眼光。
比起南戲來,京劇更貼近大衆,百姓欣賞起來的阻力更小。楊承祖在城裏開了一座戲樓,這種潛移默化的教化工作,以潤物細無聲的方式,在安陸百姓心中生根、發芽。
這種君叫臣死臣當死的觀點,并不能爲信奉天子與士大夫共天下的士人所接受,但是文人對于小說這種文體本身就看不在眼裏,也就沒幾個人會跳出來指着小說來讨論觀點是否正确的問題。戲劇這種小調,就更沒人提及,對于百姓來說,聖賢書之類的東西離他們太遠了。作爲底層民衆,隻是選擇最容易理解的東西來信服,至于這些東西的影響是什麽,并沒有人在意。
輿論陣地這種東西,明朝人還不能理解重要性,楊承祖算是搶了先機,把這個陣地先控制在手裏。忠君觀點在安陸城内的百姓心中,已經布下了種子,距離收獲,還有很長的時間。可是不管怎麽說,這總歸已經是一個開始,在王府裏由于禁止音樂戲劇,戲班不能進府,可是朱厚熜喬裝成百姓,偷着溜到戲樓看了幾回。
他對于戲劇裏表現出來的觀點從心裏接受,自己還在沒人的時候,輕輕哼上幾段,是以對這戲劇的事,也上心的很。楊承祖點點頭,“借千歲吉言,我期待着有那麽一天,可以把這戲台搬到京師去,咱們,共同努力吧。”
官方傳來天子落水的消息,是在十日之後,在這之前,安陸有辦法的士紳,已經分别從不同的渠道了解到了這個情況。天子的情形不妙,這絕對得算一件大事,即使是孫交,都把楊承祖叫來,向他透露了這個消息,并且勸他早做準備。
不管怎麽說,楊承祖身上有着明顯的正德烙印,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旦正德不在,楊承祖或多或少都會受牽連。而孫交更是直言不諱
“天子的情形,這次不怎麽樂觀。南京方面的名醫不少,可是大家的藥用下去,都沒什麽起色,這一關能不能過的去,就得看祖宗庇佑了。你和雪娘的事,老夫其實一直在等着你提,可是沒想到,在耐性這事上,老夫終究是不及你的。也罷,咱們之間,也共了許多的事,也就沒必要講這麽多規矩,我就問你個意思,這事,你是怎麽想的?如果沒什麽意見的話,咱們就把事定下來。”
孫雪娘與楊承祖的婚事,原本在消滅了石金梁亂軍之後,反倒陷入了擱淺狀态。再後來,就是鬧出了楊承祖和朱秀嫦的風言風語,孫家是體面人,有了這種輿論,想來這婚事怎麽也該不了了之。
雖然孫雪娘照樣到楊家做客,依舊與柳氏那裏行晚輩禮,見了楊承祖也是一口一個世兄。不過在楊承祖看來,這件婚事肯定沒指望了,萬沒想到,居然在這個場合,被孫交直接提到了台面上。
“我知道,你覺得這事現在提不合适,不過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老夫不是一個勢利的人,當初你在惡虎莊救了雪娘,後來又看了你那首滾滾長江東逝水,老夫就認了你這個女婿。安陸生亂時,你指揮若定,大破亂軍,這份功勞,不光是爲王府立的,也是爲整個安陸立的。老夫生平,最重人才,就憑你的才幹,就足以爲我門前佳婿。”
“至于門第上的事,你不要想太多。”孫交寬厚的一笑“我孫家也是軍籍,先祖當年追随洪武天子于采石,亦不過是執旗負弩一小卒而已。今日老夫也不過是個農家老翁,咱們兩家算的上門當戶對。現在老夫聽說,有一些人到衙門裏去告狀,還有人專門寫了狀子告你,不必在意。總有些人無事生非,喜歡鬧出些是非來,老夫改日請孔州牧過來,當面把事情說清楚,相信就沒事了。”
他這種态度倒是讓楊承祖十分感動,一般來說,他既與朱秀嫦鬧出些風言風語,靠山又要倒了,就算是定了婚,也會想辦法推搪,像這種根本就是八字沒一撇的事肯定不了了之。沒想到孫交不但不想着把這事推掉,相反主動提出結親,更表達出了願意給楊承祖當靠山的想法。這種模範嶽父,可是不怎麽多見。
客套了幾句,楊承祖以比較委婉的态度,把這事推了過去。他相信憑借孫交的睿智,應該能明白,這是自己無意娶他女兒。
明白自己這個态度,就不該再想這事了。而且這并不是說兩家從此就不能合作,不能爲親家,依舊可以爲夥伴。孫交是個明白人,應該也知道合則兩利的結果,不過不管怎麽說,今天這個人情總是要記下的。
他剛剛出了大廳,迎面一個婆子就走了過來,依稀看的出,正是當日在惡虎莊救出來的那婦人。這出身村店粉頭的婦人,如今已經是孫雪娘身邊的親信婆子,在内宅裏有些權柄,還配了個府内小管事爲妻,日子過的不錯。
她先對着楊承祖施了個禮,接着上前兩步,将一個物事塞到他手中,小聲說道:“小姐讓我給你帶個話,不管你将來沉浮起落,小姐決不負心。”
等出了孫交的家,楊承祖張開手,見那物事是一張團成團的紙條,展開之後,上面寫的乃是一首詞,并包着幾根青絲。字迹娟秀,一看就是女子手筆,内容正是自己當日所做的那首滾滾長江東逝水。
青絲又爲情絲,女子以青絲相寄,就是寄托終身之意。再看這首詞,看來是想勸慰自己,不要在意功名得失,哪怕真成了與白發魚翁對酌的閑雲野鶴,孫小姐也會相随下去。
他不由苦笑一聲“你要是生的不是這個樣子,多好。現在唯一能報答你的,就是想辦法爲你弄個皇後名分回來,将來母儀天下,也算對的起你們父女今日的恩情了。”
嘀咕一句,人便邁開大步向着王府走去,口内輕輕唱道:“伍子胥頭上換儒巾,,喬裝改扮往東行。臨潼會,曾舉鼎,在萬馬營中顯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