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承祖撓了撓頭“行了,你保證也沒用,就算咱們的談話不會傳出去,我也沒法跟你說啊。這是神仙的事,我又不是能掐會算的,如何知道萬歲會不會有事。至于那把椅子的事,那就更不是我所能算計的。所以這種話,我是沒辦法說的,你讓我怎麽回答你。”
朱厚熜搖搖頭“你沒跟孤說實話。陶神仙雖然算不出萬歲的壽命,也算不出那把椅子能不能輪到孤來坐。但他依舊是個高人,孤信的過他。陶神仙說過,你是天上武曲星君降世,是來輔佐王府,讓孤鵬程萬裏的。神仙的話,孤信的過。你教孤的那些東西,你叫它們屠龍術,可是孤看來,那是登龍術。學會那些,當一個藩王未必真的有用,可是當一個皇帝,就有機會把整個天下住到手裏。”
瘦弱的少年顯然有些激動,不像往日裏表現出來的那麽沉穩與矜持,貓腰揀起了一塊石子,對着後花園内的湖泊用力投過去。石子打在水面上,蕩起層層漣漪。
“孤不是在白日做夢,當今陛下無子,而孤是天家血脈,而且是親藩,一旦天家有什麽不測,兄終弟及,孤最有希望,不是麽?隻要沒有意外,孤就有可能繼承大統,這一點,你沒意見吧?聽你說,萬歲的情形不大好,大臣們又逼着他北返,一路舟車勞頓下來,一條人命怕是要去了一半,這就是上天降下的良機。其實你也有這種想法吧?安排人去告王府,這事母妃不明白,但是孤明白。這種告狀,肯定會鬧到京裏,朝廷裏那些閣老們就會知道,興王世子是個窩囊廢,是個壓不住百姓的弱藩,主少國疑,暗弱無能,多半是他們給孤打的評語吧。”
“還有,你安排了一些文人,在爲孤造勢,對吧。現在安陸都在說,興王世子通《孝經》、《大學》,這是在幹什麽?如果單純是爲了讓孤襲爵,用不了那麽麻煩的,不管那些大臣怎麽拖,該讓孤繼位的時候,誰也攔不住。這一切就是你在爲孤布置,讓大家覺得,興王世子是個書呆子,膽小鬼,有小聰明無大智慧的蠢材。而這種評價是給誰聽的?肯定不是安陸人,按就隻能是在京裏,讓那些大臣們知道孤是這麽個人,又是什麽意思?”
“因爲大臣們不喜歡一個有主見的王爺,一個王爺太有主見,就證明不好控制。乾綱獨斷,在大臣們眼裏,就是剛愎自用,就是昏庸無能。”楊承祖也抓幾了幾塊石頭,對着湖水猛力投擲過去。
“你說的對,我确實是在爲你造勢,而這種心思一旦暴露出去,你知道等着我的是什麽?死的不明不白,說不定整個人就這麽不見了,沒人找的到我。”
“不會如此,有孤在,沒人敢動你一根毫毛。如果有人敢打我大哥的主意,孤王第一個不放過他!”一顆石子用力丢出去,“孤就知道,你教孤的那些東西,不是教教就算了,肯定是有用的,果然如此,大哥真是高人。你難道會書上說的望氣?能看出孤有天子氣,所以才教孤這些?”
“望氣?那種東西,你還是多去問問陶神仙比較好,跟我沒什麽關系。不管是法術還是神通,我都不會,我要會那些,也早就去修道做神仙了。不過就像你說的,陛下無所出,而你是親藩,這至少是個機會,有機會就要做準備不是麽?如果等真有了那一天再教,就來不及了。”
“再說了,到那個時候,你知道你身邊會有多少人教你?他們無一不是飽學大儒,或是名動天下的文士,論道理,他們懂的多,論口才,他們中任意一個也比我好。如果論做事,他們中有人真的管過庶務,懂得怎麽治理地方,說起實事來,也頭頭是道,都比我強的多。到了那時候,就算是我想教你,你怕是也沒時間聽了。”
朱厚熜道:“大哥放心,不管将來孤身邊有什麽樣的人做講官,你依舊是孤最信的過的人。你說的不管是不是道理,我也都會聽,因爲孤至少懂得一點,他們是想把孤教成他們心目中最好的那種人,而你,是想讓孤成爲一個想怎麽做就怎麽做的人,所以孤信你。”
楊承祖坐在湖邊,随手折了根草,在手裏編着“是啊,我沒想過讓你做聖人,甚至,也沒想過讓你留什麽好名聲。記住,永遠别想着什麽青史留名,那是天下最坑人的事。不管是做官,還是做吏,又或者做王爺,沒本事沒關系,但是沒本事還想要做事,那就是大問題了。就像管這個家,如果你想着青史留名,就會拿出你的錢來周濟那些窮人,哪裏的路破了,你要出錢修,哪裏的橋快塌了,你要出錢蓋。結果呢,你還不能從路上從橋上收取利益,因爲你收了,就不是做好事了,這樣有什麽意思?”
“比起損失的錢财和糧食,更重要的是,你怎麽知道這橋是該修不該修,路是該補不該補?王府虧錢呢,咱們可以想辦法補,如果朝廷的府庫虧錢呢?那可是要出大問題的,所以,就别想着落好名聲。一個能落下好名聲的皇帝,注定是個蓋章的機器,至于能落下好名聲的大臣,你看看泥老孔,也就知道了。”
朱厚熜笑了笑“謝謝大哥,這個我明白的,你說的對,我要做,就不做青史留名的,而做一個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的,絕不受那些大臣的氣。說起來,爲人臣者,應該是盼着君父早點好起來才是,可是我們在這議論的,卻好象是在讨論君父不測,這是不是不大好?”
“沒人聽見的話,就沒什麽問題,被人聽到了,就是問題。天下的事,都是這麽回事,不怕做錯事,隻要别被捉到就好。”
楊承祖站起身來,“回去吧,我要去看看那幾台戲,趁着消息沒過來,讓他們抓緊時間多唱幾場。将來有機會,就把戲唱到京裏去。”
朱厚熜點頭道:“那幾出戲我喜歡,君叫臣死臣當死,這句台詞,孤喜歡。将來一定有機會,讓它到京師去唱,到時候,孤就叫它:京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