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黃錦跪在那裏,腰背挺直,依舊如同一杆标槍一樣,牙關緊咬着。秋日寒冷的天氣裏,他的額頭上依舊看的到汗珠在滾落。
“黃公公,看你這模樣,似乎有點不服?”
“奴婢爲了維護道統和禮法,壞了王府的規矩與法紀,娘娘懲辦奴婢,是天經地義之事,奴婢不敢有半句怨言,也不敢不服。”
“這麽說,就是對我不服了?不過沒關系,服不服都是你的事,也改變不了事實,算了,把他們放了吧。眼下是用人之時,這二十個人用來守宮牆,比在這跪着有用,娘娘那邊,我會去說明的。”
那名老宦官笑了笑“還是楊儀正仁義,這事算是他們的造化了,要不然,就直接斷送了他們,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你們幾個,都給楊儀正磕個頭,謝過人家不殺之恩吧。”
黃錦并沒有任何的抵觸,而是堆金山倒玉柱,用力的磕了三個頭。磕頭之後,并不多說什麽,而是踉跄着跟着過去搬東西,那老宦官搖頭道:“就是這麽個驢貨,楊儀正别和他一般見識,注定吃不上好東西的主。”
“沒什麽,人各有志,不必強求麽。多謝您老幫着搬家,等一會過去喝一杯。”
等到全部家當搬過去,天已經到了傍晚,前院那邊爲陣亡将士舉行法事,陶仲文親自出面開始做法超度。眼下是特殊時期,很多事講究不得,死屍都混在一處,集中掩埋,比起亂葬崗子也好不到哪去。所以隻能這些儀式來保持士氣,聚斂人心。
陶仲文畢竟是做這行當出身,駕輕就熟,不會出什麽纰漏,而他那些弟子門人,也拿出了渾身的解數。法器聲響,尺餘長的火焰,如同被馴服的蛇,在道士的手中轉動,場面上很是熱鬧。
畢竟這是勝仗中的陣亡,與敗陣後的死傷情緒是不一樣的,隻要稍微做一點渲染,就能讓大家淡化悲傷情緒,充滿了此戰必勝的樂觀主義情懷,士氣沒受到什麽影響。
按說楊承祖在這種場合是該出面的,可是他家裏發生了這些事,苗氏和鐵珊瑚都需要安慰,就無論如何也走不開了。這邊搬家還沒徹底結束,後院裏就陸續有一些女人過來走動拜訪,既是問安也是示好,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事:送錢。
有資格過來走動的,自身都是在當地有一定影響的角色,如果在其他時候,她們未必會有心情來理會一個儀衛正。可是眼下人既然住在王府裏,就得維持好這個關系,再說大家的耳朵都很靈,楊承祖跟汪夫人對上,結果是王妃站出來旗幟鮮明的支持了楊承祖,把自己的嫂子和幾個侄女弄到了冷宮那邊去住。
這時候如果還不知道該結交誰,該向誰示好,那也就沒資格做大戶人家的當家主母。柳氏這個妾加上繼母的身份,原本在這些夫人眼中,是不大被看的起的,可是現在,卻是要把她當成一個平等身份的女人來結交。
歸根到底,還是地位決定一切,尤其眼下這個特殊的局面下,掌握武力的人,說話的聲音也就更大一些。
柳氏是個本分厚道的女人,她出身并不算高,見慣了人情冷暖世态炎涼,也格外小心一些。聽說楊承祖和汪氏發生沖突,她心裏甚爲忐忑,等知道一口氣弄死了幾十個人時,整個人差點吓癱了。
她總怕這事就不會這麽過去,還想着是不是過去找汪氏道個歉,把這事說合說合。還是楊承祖死死按着她,才沒讓她動彈。
現在這麽多夫人過來,又是送禮,又是恭賀道喜,好象并不知道,在這院子裏剛剛解決了幾十條人命似的,她便更不知道該怎麽對待。好在一旁有如仙幫她應付,她這花魁手段,接待這些貴婦也不算什麽難事,大家表面上倒是都奉承的過去。
一份份厚禮遞過來,也留下了自己的名字,這不代表就有了什麽聯盟,左右不過是個面子,将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能用的上。
楊承祖在前院其實已經收了不少錢,這些人送錢也有些講究,不是說撫恤燒埋,就是說是給前線将士發的慰問,反正銀子是過你的手,怎麽安排,還不是你說了算麽?
他們并不是所有人都想着要破壞什麽,或是從他手裏奪取什麽,隻不過有人家大業大,想着早一天打跑亂軍,自己就能早一天減少損失。
他們送錢,隻是爲了讓楊承祖看在錢的份上,能夠果斷出兵,并且許諾,隻要打跑了亂軍,就願意出更多的錢。他們不怎麽懂得兵法,覺得那些叛軍已經打了敗仗,再出去就一定能赢,便也催促着出陣。
不過不管他們的出發點是什麽,看到如今這一幕,聰明人都懂得該閉嘴,然後抓緊時間來修補關系。楊承祖這一晚,自然是陪着苗氏和鐵珊瑚兩人宿下。他将兩個女人攬在懷裏,在她們身上輕輕撫弄着,柔聲問道:“怎麽樣,還疼不疼?”
“不疼了,被夫君這樣摸着,就一點也不覺得疼了。就是受的傷再重,這麽摸上一摸,就全都好了。”鐵珊瑚一邊說着,一邊朝楊承祖懷裏又拱了拱,像隻膩人的貓似的。
“不知羞的小丫頭,若是讓别人聽見,就該笑死你了。”楊承祖在她背上輕輕拍打了一下,又對苗氏道:“秀姑,你的事這回算是徹底解決了,有王府出面,什麽事都沒了。今後誰再拿這事做文章,包準死的很難看。其實有王府沒王府,你在我心裏都是那個秀姑,沒什麽分别。不過呢,這個人情我們要認,欠的情,也是要還的。”
“還?怎麽還啊?”
“自然是賣命了,無非是消停了一天,你們不會以爲仗打完了吧,叛軍吃了大苦頭,肯定是要休整一下,不過仗可遠遠沒打完呢,你們等着吧,用不了多久,就有的熱鬧了。到時候,我就得拿這條命潑出去,報答王妃的知遇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