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承祖知道,蔣妃畢竟是個女人,萬一府邸被亂軍所破,她或許有尋死的勇氣,但是在那之前,她肯定有着對戰局的擔憂,以及前途未蔔所帶來的焦慮。有動搖有恐懼乃至六神無主,這些都是很正常的表現,事實上,大多數藩王宗室家的女性,遇到同樣的情況,表現還遠不及她。
就像那位側妃王夫人,雖然忙裏忙外看上去比蔣妃要有用,實際上,她做的很多工作都是無用功,或是純粹的瞎忙。她這麽忙碌的原因,也無非是通過忙碌,來減輕自己的壓力,使自己沒有時間和精力,去考慮這王府萬一失守,賊人萬一殺進來,又該怎麽辦這些事情。
招他來問一問軍情,要他一個态度,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他沒想到的是,王妃居然會開出如此優厚的價格,府邸之中女子财帛任取,而要求的事,卻是萬一王府淪陷,要自己務必保住世子的性命。
“按朝廷規矩,熜兒要和他的封國共存亡,一旦封國有失,他也要以身相殉。但是他隻是一個孩子,還沒襲爵,就這麽去殉了國,這對他不公平。所以萬一王府守不住的話,我要你答應哀家,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熜兒救出去。我也允許你到那個時候帶着自己的家小逃走,不用陪着這座王府一起毀滅。隻要記得好好對待熜兒,讓他做一個不愁吃穿,無憂無慮的普通人,哀家就感激不盡。”
提出這個托付的蔣氏王妃,與其說是一個高貴的王妃,不如說就是一個普通的母親,這種托付,固然與朝廷體制不合,卻讓楊承祖沒有任何理由拒絕。作爲對他的恩賞,王妃甚至允許他和自己的家眷去見面,哪怕宿在那邊,也沒關系。
這幾天裏一家人雖然都在王府,但是内外有别,除了郝青青能在前面助陣總能看到他之外,其他女眷是見不到他的。又知道前面撕殺的兇險,這些女人心裏全都不安生,等他一過來,就連柳氏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裏含着淚,手在楊承祖的臉上手上摸個不停
“你受傷了沒有,你究竟受傷了沒有?我聽說前面打的很兇險,死了許多人,傷了許多人,你究竟有沒有事,讓娘好好看看。”
苗氏本來因爲懷了身子而陷入某種焦慮之中,此時幹脆抱着楊承祖不放道:“便是讓天下的人都笑話,我也認了,就讓他們都說我是個不知廉恥,傷風敗俗的女人好了,哪怕是真的沉潭,我也要光明正大做你的女人,再不和你分開。”
其他的女眷也是哭個不停,隻好流水價哄過去,鐵珊瑚則垂頭喪氣看着自己已經鼓起的肚子“要是沒有寶寶就好了,我可以在外面跟夫君一起殺敵,我也有一身好槍棒,不會輸給那個女匪。”
“我知道,你們都是我的好娘子,有文有武,有智有勇,哪個我都離不開。”楊承祖一路親過去,又笑着問道:“幺娘呢?怎麽不見她回來,還有奉劍、捧弓,那兩個丫頭到哪去了。”
“幺娘守城時,遇到一個老宮女,說她練的武功不全,師父多半就是沒學齊全的,所以教的就不完整。那老宮人看她順眼,要把自己的本事都傳給幺娘,她啊,在那邊學功夫呢。不過我派紅芍去送了信,我想一會就回來了。”如仙一邊溫柔的爲楊承祖按摩着肩膀、後背,一邊溫存的說道。
她雖然哭的也很厲害,但是這時已經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知道這個男人能從火線上回來已經不容易,進入王府後工之地,更是不知費了多少氣力,這時候不是哭的時候而是該讓他盡力放松。
李玉娥問道:“夫君,你怎麽到了後寝工來,這裏不是不許男人随便進入的麽。該不會你是爲了見我們,偷偷溜進來的吧?”她想起當初在滑縣時,楊承祖也是這麽偷偷溜進自己的家,摸進自己的房裏和自己交好,又因爲如此,竟是把姐姐也弄上了手,臉上微微一熱,心道:是不是相公這幾天忍的難過,所以就如此胡鬧了?
“當然不是,我是王府儀衛正,能帶頭犯律麽?是王妃見召,又特許我過來看看你們,今天王妃娘娘下了旨,我可以宿在這邊了。”
“那前敵那面……”
“是啊,話是這麽說,不過前敵那面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打起來,宿在這邊可能不大。不過麽……安慰安慰我的娘子們,卻是行的。”見他有些胡鬧起來,柳氏臉一紅,假意嗔道:“放肆,娘還在這,怎麽就這麽沒大沒小的亂來,真是的。王妃娘娘叫你,是不是有什麽要緊的公事,可耽誤不得。”
“其實,是這麽回事,不過你們保密啊,不能說出去的……”
等楊承祖說完,柳氏眼眶微紅道:“可憐天下父母心,王妃娘娘,也是個苦命的女人啊。其實她做的也沒什麽錯,如果我們兩個易地而處,我也會做同樣的事。承祖,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你就帶着她們幾個逃,不要管娘。娘這裏該準備的,一直都準備着,不會落到亂軍手裏,給楊家的祖宗丢人。”
楊承祖急忙站起身,來到柳氏身後,輕輕的給她捶打着後背,按摩着肩頭“娘,你這說的是什麽話了,你兒子不是無能之輩,亂軍沒那麽容易打進來的,如果他們真要是打進來,我會帶着您和她們離開,你們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會丢下任何一個。”
這當口幺娘帶着兩個丫鬟也從外面回來,叫了一聲夫君,便過來替手,又吩咐兩個丫頭道:“别愣着,快去給相公準備些吃喝,我們一家人可以好好團聚團聚,多說一些話。”
過了約莫一個多時辰,一名眉清目秀的小太監面帶笑容,腳步輕快的來到楊家的這處别院前,傳達着一個命令“世子殿下宣儀正到丹房那邊,請儀正速速前往。”
時間過了不長,衣衫不整還有些狼狽的楊承祖從院裏出來,沒好氣的問道:“小公公,世子殿下的旨意就這麽急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