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藩王,最大的經濟來源,就是土地收入,也就是田租。當然,他們同時還在藩地經營商業,隻是這種事肯定是要托别人出面,自己是不方面出頭的。
宗室不得與四民通,如果藩王自己出來做生意,是要吃彈劾的,隻能委托白手套來做。但是眼下這個時候,還是以農爲本,不管生意做的多大,還是有田地,才被視爲家有恒産,也才能算是士紳階層。
興王是憲宗之子,孝宗的兄弟,正德的皇叔,在宗室之中,算是與天子血脈比較近的宗藩,受的恩遇也重。除了有三千餘頃官田作爲子粒收入外,還有兩千餘頃的民田,供應王府的開支。
宗室的祿米一萬石并不足以應付偌大王府的支出,如果真指望這祿米過活,即使不考慮大小鬥,克扣等因素,王府也是會餓死人的。而那三千頃官田,是朝廷代管,官府收租,再行轉發給興王府。三千頃田每年的子粒收益不過六千兩有餘,也沒什麽錢,真正的大頭,還是在民田這。
王府的民田,是王府花錢購入或者開墾出來的,照例需要向朝廷繳稅。不過王室也能想到辦法逃避稅賦,每年的收益,也超過十萬兩銀子。再加上王府在城内開的鋪面、生意等等,這些收入加在一起,才能養活王府這麽多張嘴,并保證王爺一家及親近宗族過上優越的生活。
這些田莊,是由莊頭管理,按年向王府交租。這說起來,其實某種意義上就是包稅,莊頭隻要交夠王府的租子就行,至于他向莊裏普通的佃戶收多少租子,那就是自己做主,王府也不過問。以往這些田莊交租也一向暢快,從未出過問題,這回的問題,多半還是出在世子襲爵上。
楊承祖心中對這個工作倒是很歡喜,眼下這時候,自己去收租子,那知州衙門也就查不到自己頭上,于自己行事可說是方便了許多。王妃這差事派的是時候,他自己也就用了心。
找來陸炳問了些情形,陸炳雖然年紀還小,不過對這事倒是知道一些“那些莊頭混帳,他們想着,若是朝廷削藩除國的事是真的。這租子能賴就賴,能拖就拖,畢竟賴掉的部分,就都歸自己了。再說王妃是個厚道人,他們隻要來告免求緩,多半都會答應。他們就吃定了這一點,經常賴帳不交,若是王府裏的人去收,好的便哭天抹淚,說如何活不下去,如果再逼迫,就隻好死給你看。遇到不講理的,甚至還要打人呢。”
“打人?不交租子還有理了?那衙門難道不管?”
“這是王府的事,衙門怎麽會管,即使管,也多半是幫着那些莊頭說話,說王府不能盤剝百姓,荼毒生民。你是知道的,現在有些人遇到官民争鬥,肯定是要幫民說話的。”
“那我就明白了,不過莊頭從哪算的民?這倒真是個怪事。”楊承祖嘀咕了一句,又吩咐道:“從咱們儀衛司選二百人,跟我去趟鄉下,告訴大家把盔甲兵器收拾收拾,拿出點威風來,别丢了隊伍的臉。這次的差事辦好了,人人有重賞,酒肉管夠,還有賞錢。到了鄉下,我讓打就打,讓砸就砸,讓抓誰就抓誰,不聽命令的,軍法從事!”
儀衛司裏剩了七百來人,挑選兩百人倒是容易,典儀所裏,又支領了铠甲兵器,做好了打架的準備。儀衛司現在本來就是一支門面部隊,衣甲兵器倒是都鮮明的很,鴛鴦戰襖鐵鎖甲穿戴起來,配合上整齊的隊列以及嘹亮的“三國戰将勇……”整支隊伍的精神面貌倒是不錯。
楊家那百多人裏,有六十多人跟着隊伍前行,作爲楊承祖手上的核心骨幹部隊使用。他們的衣甲裝具和儀衛司差不多,可是整支部隊流露出來的精神氣質,卻與儀衛大爲不同。他們在惡虎莊那殺過人,沾過血,平日裏訓練也嚴格,行動起來,很有幾分殺氣。
随行的除了這些人馬外,還有王府的幾位管帳,以及一位倉大使。他們身上帶着帳本,到了那裏算帳比較方便。除了這些人外,楊承祖發現,隊伍裏還多了一個生面孔,那是個年紀比陸炳略大一兩歲的半大孩子,按照十五行禮的規矩,他還沒成丁呢。
身體很是單薄,看上去似乎體格不算太好,而且神态還有點緊張,部隊離開王府後,他還不住的向後看。神情中屬于那種既害怕,又興奮,讓人看着有點奇怪。
“這是誰啊?”他指着那半大孩子問道:“誰帶來的,得說個名字吧?”
陸炳忙過來道:“大哥,這是小弟的一個親戚,名叫蔣大郎。年紀還小,平日裏隻是讀書,很少出來玩。這次聽說咱要到鄉下收租,就想跟着隊伍一起來見見世面,大哥給行個方便吧。”
“這有什麽世面好見啊,不過就是去鄉下,打打人,吓唬吓唬土棍,然後讓他們交錢。如果對這個流程不了解呢,回頭我就帶你去找個城裏的幫會,觀摩一下他們是怎麽收錢的,路數都是一樣的。要真想開眼界,哪天我帶你和陸炳到城裏的清樓轉轉,那才是真正的開眼界呢。”
他這話一說,陸炳的臉一紅,其他幾個軍官也哈哈大笑起來。那蔣大郎臉開始也紅了紅,不過很快又恢複了平靜,反倒是說了一句“其實,我覺得那也挺好玩的。如果有機會,我真的想去試試。”
這一路上,蔣大郎的話不多,不過總是在一旁靜靜的傾聽和觀察。部隊的行軍,以及那首三國戰将勇的軍歌,都吸引了啊濃厚的興趣。等聽到楊承祖訓導士兵“興王府需要每一個人盡忠職守”時,他的眼睛漸漸變的亮了。
大隊出了城,眼看就快到了興王府田莊的地頭,蔣大郎忽然問道:“楊儀正,你到了地方準備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