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世子與他的關系多好,他始終還是個護衛之子,并不認爲自己真的能一步登天,坐到儀衛正的位子。或者說,就算世子想,這事也成功不了。
對于空降一個儀衛正下來,陸炳其實并沒有什麽抵觸情緒,相反,當聽楊承祖說要把自己提拔爲儀衛副時,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這……不好吧。兩位儀衛副都是老人兒了,與家父也是平輩論交的父執輩,頂了他們的位置,似乎不大好。再說我還是個孩子,他們不會聽我的。”
“沒什麽不好的。他們既然是儀衛司的老人,就更應該發揮一個好的作用,而不是遇到事的時候臨陣脫逃,隻想着自己找門路,離開這個地方。而不是想着去解決問題,這樣的人,留下有什麽用?你看看,現在王府的戒備,懈怠到一個什麽地步。就這樣的儀衛,還有臉叫貴胄的顔面?”
“就憑他們把人帶成現在這個樣子,我就沒法留他們,我來這不是鍍金過度的,而是真想把差事辦好的。如果王府出了什麽閃失,我的臉往哪放?這兩個人,是必須拿掉的,而我覺得,陸賢弟這個位置你完全擔的起來,就不要太謙虛了。歲數小怎麽了?有志不在年高,無志空活百歲,再說你可以先暫代儀衛正之職,等将來,咱們再辦實授,這事,交給我了。”
陸炳聽他這般說辭,低頭道了聲謝,然後道:“其實,也不能怪兩位叔父,這差事實在是,不怎麽好幹。王府儀衛司,不過是拱衛王府安全,可是安陸有衛所有衙門,王府的安全,并不太成問題。再加上有了甯王造反的事,這儀衛司的日子,其實是越來越難過的。地方上不重視,糧饷上有意的克扣,我們的日子不好過,二位叔父想别的出路,也情有可原。”
王府儀衛司設立之初,目的除了承擔儀仗之外,主要就是保衛王府安全。可實際情況是,興王府隻是安陸的城中之城,外面有高大的城牆,有安陸衛的衛所軍,還有安陸地方衙門的衙役捕快。在幾層護衛之後,才輪到儀衛司。
而安陸又屬于腹裏地區,并不是西安那種邊地,周邊并沒有什麽太強的匪寇禍患。儀衛司本身并不承擔什麽戰鬥任務,更多的時候,就是爲王府充個門面。地方衙門不重視,也很正常。
陸炳年紀不大,他并不知道在另一個時空中,自己的未來能取得什麽樣的成就,獲得怎樣的地位。他雖然和世子關系好,但也從未想過能通過這種關系,讓自己獲得如何的高位,大概能做到儀衛正,然後在這個位置上終老此生,就已經是人生最高的追求了。
他的父親和興王關系其實也不錯,但直到死時,也不過是個典仗而已。自己的年齡太小,就算世子再怎麽支持,做儀衛正也感覺不太合适,不管那兩個儀衛副,還是和自己父親同輩的那些老人,自己全都壓不住。
所以他對楊承祖,并沒有什麽怨恨,而他的年齡又正在青春熱血的時候,心裏也窩了許多想法,有無數的壯志雄心,抱負理想。簡而言之,現在的陸炳與世子朱厚熜,都屬于熱血中二加大明朝的鍵政局成員。滿腦子不切實際的理想和妙策,偏偏找不到任何認同。
他的理想與不抱負,平日裏是找不到人傾訴的,就算他說出來,也不過是被人當做胡話或是不知天高地厚。而楊承祖擺出一副虛心讨教,以其爲師的态度,是陸炳生平從未遇到過的事。再考慮到他是自己的上官,陸炳隻覺得熱血沸騰,也就把心中所想,一股腦都說了出來。
他的年紀太輕,不論是想的方法或是所謂的抱負,未必就多正确,隻是在他這個年齡,往往認爲自己所想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是真正的救世良方。而楊承祖表現的如同個虛心的學生,不停的點頭稱是,有些時候還要拿出文房四寶,把陸炳說的記下來。
這種态度讓陸炳覺得總算遇到了知己,說的就更爲起勁,楊承祖點頭道:“原來是這樣啊。咱們儀衛司,現在的實兵,隻有額兵的一半?這可不行啊,本來就隻有一千五百人的編制,要負責一個上萬人的王府,已經很爲難了。現在兵力又隻有一半,也就是七百多人,怎麽可能做到不出纰漏?這可是王府,出了問題誰承擔的起責任?這兵,必須得補。”
大明眼下各地軍衛逃軍成災,二百萬軍戶在官方統計中,逃軍就達到了八十萬。像這儀衛司,也不能免災,一千五百名額軍隻存在于花名冊上,按陸炳所說,實際軍力,其實隻有七百餘人。
按照大明地方的政策,對于儀衛司軍漢的态度一向是逃兵不敢,補兵禁止。不允許儀衛從地面上招募青壯,補充軍額。陸炳也道:
“本來咱們的錢糧就緊張,後來甯藩叛亂,安陸組建振威營,要籌措大筆糧饷招募營兵,咱們的錢糧,就挪做招募營伍所用。再者,萬同說過,如果儀衛司從安陸招走一個青壯,田裏就少了一個農夫,将來征收賦稅時,就少了一個人交稅。所以不許咱們儀衛司補軍,還借着募營兵的借口,從儀衛司直接選走了百多人充營兵。他恨不得把王府掏成個空架子,想要補兵也好,還是補錢糧也好,問題都在他那。”
“那以前儀衛司缺少錢糧時,都怎麽解決?”
“咱的王府還好一些,畢竟人口少,楚王、荊王那裏的現象要嚴重的多。他們王府戶大人多,繁衍數代,有的鎮國将軍,輔國将軍那裏,連錢糧都沒有。以往遇到這種事,那些人多半就會到有司衙門去鬧去哭,可是眼下出了甯王的事,就是連鬧和哭,都沒人敢了。說實話,現在王妃那裏也很難,咱們王府的祿米錢糧,也被衙門卡着,沒發下來呢。”
現在這個時間,确實比較敏感,藩王們都比較謹慎,生怕哪裏做的有些過分,就會被當成甯王的一黨。秦王那種混帳王爺都要給楊承祖賣好,那麽這些湖廣的王爺,也由不得他們不老實一點。
可問題是不管是停興王府祿米,還是停止撥發儀衛司的糧饷,這都感覺有些過分了。正常情況下,地方官應該不至于和藩王這麽爲難吧?
陸炳歎口氣道:“說起來,這都是前段時間有個流言鬧的,說是因爲甯王之亂,朝廷準備削藩。世子殿下又沒襲爵,那萬同也就是這個态度了,真是的,這家夥,簡直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