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裏自己過了一堂,隻問出了是陝西來的潰兵,卻沒要出大老爺想要的口供,幾位班頭都挨了排頭,這人也就沒人審問。加上他們身上沒錢打點,在牢房裏連飯都沒人給,等楊承祖提審時,這幾個人都隻剩了半條人命。
這樣一來,楊承祖的審問工作倒是好開展多了,這些人的骨頭早就被餓軟了,隻要給口飯吃,就能有問必答,絕對不會再堅持下去。
他們的招認和如仙提供的信息差不多,這些人都是河南本地百姓,朝廷往陝西征發兵卒時,被佥爲民壯,充入夫子隊伍裏随軍。
在軍營中,夫子的地位最低,平日裏不但要承擔各種繁重的體力勞動,還要替戰兵背铠甲,拿武器。而且他們雖然負責輸送糧草,可是自己就沒吃飽過,一天兩頓,一頓六成飽還得算上沙子,從來就見不到肉食,日子過的苦不堪言。等到了臨敵時,手裏塞上一件所謂的兵器,就得沖上去頂缸,即使打勝了仗也沒有賞賜軍饷。
結果蒙古鐵騎來的兇狠,明軍的陣勢沒能堅持多久就被騎兵沖亂了,那些夫子四散逃命,這一行人湊在一起,彼此又是鄉親,就想着結成一隊,趁機溜回原籍。
隻是他們手裏沒錢,沿途都是讨飯過來的,想着這樣回家又對不起一家老小,就想發一筆外财。聽說滑縣的士紳湊了一筆銀子要建一座廟,這幹人就勃然大怒。我們吃飯都沒錢,你們居然還有錢修廟?
既然有錢修廟,那自然有錢做别的,又聽說縣令包了香滿樓,心裏更認定這是個髒官。他們在軍中時,就聽說錦衣衛如何了得,平虜伯爺威風無二,任何人聽到錦衣衛三字,就得跪地求饒,要銀子就得給銀子,要老婆就得給老婆。幹脆就起了冒充錦衣,騙一筆錢使的念頭。
楊承祖等他們錄完口供之後,一拍桌子“一派胡言!看來不動大刑,你們是不肯說實話了,來人啊,讓他們見見,咱們錦衣衛的手段。”
宋連升等人現在對他的命令基本也都服從,人家畢竟是拿自己的錢入股,爲整個小旗所賺銀子。單就這一個事上,誰就不好說他的壞話,當先幾個老錦衣一起動手,将那幾個軍漢整治的哭爹喊娘,慘叫連連。
楊承祖又命人預備了一鍋米粥外加幾盆鹹菜,用手一指道:“隻要你們說了實話,這些吃食就是你們的。你們應該知道,犯的是殺頭的大罪,無論如何,這一刀是躲不開了。眼下對你們而言,就是兩條路,要麽做個飽死鬼,要麽做個倒黴鬼。何去何從,自己選擇吧。”
那幾個軍漢被折騰的已經奄奄一息,再看見吃喝,就什麽都不顧了,磕頭如搗蒜一般,“大老爺饒命,大老爺開恩吧。我們說的都是實話,實在不知道該招什麽了。”
“你們搞錯了一件事。”楊承祖看着他們,面帶笑容“你們說的不是實話,隻有我認可的東西,才叫實話。接下來,我說他記,你們隻負責畫押,把這一切做好了就有飯吃,做不好,就接着受刑,聽懂了麽?”
他又想起李玉娥打問的事,便問道:“我問你們,咱們河南有條好漢,名叫李雄,乃是錦衣衛千戶,你們可知他的下落麽?”
那幾個軍漢聽到李雄的名字,有個漢子道:“您也掃聽李雄李把總?前幾天有位衙門裏的老爺已經來問過了,我們确實認識,說來都是河南人,大家都編在一個營伍裏,他老人家是我們的上官。那可确實是個好漢,一馬一條槍,頂着蒙古人就上去了,一口氣挑了三個。可惜啊,戰場上千軍萬馬,就他一個英雄有個鳥用,最後還不是中了亂箭,人肯定是不成了,連腦袋都不知道哪去了。”
“你是說,李雄李千戶陣亡了?”楊承祖心裏對這事其實有個準備,出征這麽久不見家書,估計這人是不成了。可是從這幾個罪犯口中得到口供,心裏的感覺還是頗不舒服,忍不住問道:“你們可曾記的準?若是搞錯了,别怪本官不客氣。”
另一名罪犯道:“沒錯,這事不會錯的。他一說,我也想起來了。那位李把總我聽人說過,乃是個錦衣千戶,實授了個把總。按說他本不該應募的,隻是河南鎮守太監龔懷恩知道他頗有家私,故意點了他的名字,盼着他使出銀子打點,免了這場征召。哪知李把總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竟是整頓披挂,真的來到軍前,龔太監大怒之下,就把他打發到了先鋒營,果然一戰下來就陣亡了。說起來前幾天還有人問呢,我們也是這般說的。”
楊承祖聽到這就知道這事多半假不了,李雄是個挂名錦衣不掌衛事,也就是個吃饷不幹活的官。連錦衣衛的事他都不管,從常理上,上沙場怎麽輪的到他?現在一聽,多半就是樹大招風,李家有家私的事被廖懷恩知道,拿這事敲詐,沒想到李雄腦子不開竅,反倒壞了性命。
隻是還有人問?想來多半是焦榕那厮前來打問,隻是他問過之後,爲什麽卻不肯說,否則的話李家二姐不會問到自己頭上來啊。
他這事既然問完,也就命人将幾個人犯看押起來,自己拿着口供去拜見那位新紮拜兄張嘉印。
等到張縣尊拿到那份口供時,也是歡喜不盡“從鄰縣來的白蓮教徒?好,大好,這鄰縣二字用的尤其之好。錦衣衛的手段,今天本管算是徹底服了,這兩個字加的巧妙,哈哈,老把弟,你這回算是幫了老哥我的大忙了。”
知縣不叙軍功,殺再多教匪,從原理上講對于張嘉印意義都不大。若是他治下白蓮叢生,反倒是會讓上官在他的考績上,記上一筆黑帳。若是把這些白蓮賊的來曆寫到鄰縣,那就是嫁禍江東之計,尤其張嘉印與鄰縣縣令有宿怨,這次借題發揮,正好要好好惡心惡心他。
這事涉兩縣筆戰,公聞往來,不知要撕殺多少來回,這便不是楊承祖所能摻和的場合。他隻是交了這口供後,又随口提了一句鐵中英閨女鐵珊瑚的事,張嘉印道:“把弟,按說這事倒是不爲難,可是她一個女兒家,如何入的了公門?咱們大明也未必有女捕快,總不能讓她做禁婆吧,那都是已婚婦人做的,她不合适。”
“把兄,我的意思倒不是說讓她真進公門,隻不過補個名字,吃份糧饷而已。另外,我這裏還有一樁好事說與老兄,小鐵莊的田地,有一部分可以收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