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若是在頭一天聽說此事,心裏多少要犯點嘀咕,畢竟河南的和尚不是好惹的。可問題是今天他們剛剛從漕幫拿了份錢,覺得自己已經是爺字号的人物,心理上先有了三分優勢,再加上又喝了不少燒酒,當下把胸脯拍的山響。
“楊哥你放心,不就是一群和尚麽?這成福寺的底細我們也清楚,武僧不過二十餘名,縱然全夥到此,也不夠咱們打的,跟着楊哥走,不管是誰我們也敢打。”
他們的白蠟杆都放在衛裏,不過鐵家既是練家,又開着場子教徒,兵器倒是不愁,這幹人等各自尋了應手的棍棒,隻待和尚找上來撕打。可是直到了半夜時分,也不見僧來,王鐵頭笑道:“哈哈,敢情這成福寺的和尚隻是紙老虎,真要是有人與他們放對,他們自己就先慫了。”
那念經的道士這時已經下了法台,有人端過一碗飯送過去,見他舉起筷子如風卷殘雲一般吃個幹淨。那苗氏上前道:“道長,這法事還沒做完吧?咱們說好的,可是要做三夜。”
“我知道,我知道。這位大嫂你放心,我陶某說話最是算數,不像那些無良和尚一般說了不算,說是三晚,就一定是三晚。隻是貧道雖然道法高深,可還沒修行到辟谷的地步,該吃得吃,該有三急還是得有。我且去解一解,稍後便回,收了你的錢,就要把事情做好。”
楊承祖見這道士四十開外,生的國字臉,八字眉闊目,直鼻方口,三绺長髯散在胸前,乃是個極有威風的相貌。說起來,倒也有些道骨仙風的味道。隻是一身道袍漿洗的發白,幾個地方還能看到補子,看來這日子過的不算甚好。
等他走了,楊承祖見鐵家的賓客散了多半,也就少了些顧忌,湊過去問苗氏道:“這道士聽口音,似乎不是咱們本縣人,你家裏現在隻有女眷,可要加點小心,仔細他是個壞人。”
那苗氏點頭道:“楊大老爺說的極是,這道士姓陶,聽他自己說是湖廣人,這人的眼睛看人極不老實,奴家隻是貪他收錢便宜。若是大老爺你在這,我想這道士是不敢放肆胡爲的。”
她那股柔弱的味道,再加上軟語哀求,還真讓人不好拒絕。楊承祖隻好笑道:“左右天晚了,我就替鐵頭守一晚上,明天天亮的時候,同着你們鐵家的族長,咱們有什麽話再慢慢說。”
苗氏這幾天擔驚受怕,眼下總算來了主心骨,心裏大爲安定,也就陪着楊承祖多聊了一陣,又去取了茶來爲他解渴。鐵頭等年輕人在遠處比比畫畫,時不時發出陣陣笑聲。忽然隻聽遠處傳來殺豬也似的叫喊“殺人了!和尚殺人了!”接着這聲音猛的就斷了,與方才苗氏求救的情形十分相似,可是這聲音,怎麽一股湖廣口音?
“是那道士!”楊承祖劈手拿了一條棒,朝着發聲的地方奔去,鐵頭等人見他出動也不怠慢,各自提了兵器後跟。果然,就見廁所方向,十幾顆閃亮的光頭正圍着一人毆打,邊打邊道:“讓你這牛鼻子不長眼,居然敢來搶佛爺的生意,難道不知道死字怎麽寫麽?惹的佛爺發怒,把你捆起來沉了黃河,也叫你知道知道,佛爺的手段。”
那被圍毆之人,嘴裏似乎塞了什麽東西,想喊喊不出來,隻是發出陣陣嗚嗚之聲。楊承祖一聲怒喝:“好大膽的賊秃,鐵捕頭死喪在地,你們就來鬧喪,難道是欺鐵家無人麽?左右,與我打散了!”
他一聲令下,那些少年哪還管那許多,提了棍棒劈頭打去。這十幾個和尚手裏沒拿兵器,人數又少,登時被打的落花流水,抱頭四散而逃。楊承祖道:“給我拿幾個活的,我後半夜也好有個消遣。”
這些人都是錦衣子弟,有些家傳的手段,不多時就捉了四五個和尚,捆了個四馬倒攢蹄,口内塞了布團,不讓他們發出聲音,俱都塞到了柴房裏。那邊有人奔過去,見被打的果然是那陶道人,連忙扶他起來。
這陶道人倒是比苗氏強的多,四十多歲的人,被十幾個年輕和尚毆打,卻是沒受什麽大傷,最要緊的是,他挨打時曉得護住頭面,臉上沒落下傷痕,不影響稍後做法。
至于那道袍雖然被撕破了幾處,可是這道士甚有辦法,簡單收拾幾下,就讓外人看不出其殘破形狀,看來類似情況遇到的多了,早就有心理準備。
他起身之後忙給楊承祖施禮道:“救命之恩,不敢言謝,貧道今後定要爲施主早晚打醮祈福,保佑施主高官得做,駿馬任騎,美眷如花,金銀無數。”
楊承祖笑道:“多謝道長好意了。您這套說的精熟,一看就是在江湖上常打滾的吧,怎麽這麽不留神,被這幫和尚給伏擊了?”
那道士搖頭道:“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老虎還有個打盹的時候,何況是人。我也沒想到,這幫家夥居然藏在茅廁外面打埋伏,大意了,大意了。其實貧道出身龍虎山,學的是正一道法,若是讓我做起法來,五雷天罡正法連妖精都滅的了,何況幾個光頭?到時候我踏罡步鬥念動真言,幾個天雷下去,這幾個秃驢,一下一個,全都劈成灰。又或者我拿我的法劍,配合符水,什麽樣的光頭,也擋不得一擊。”
“免了吧,您這天雷下來,這房子就沒法住了。您就發發慈悲,可憐可憐鐵家的房子吧。還沒請教,道爺您尊姓大名,如何稱呼?”
那道士道:“不敢,貧道姓陶名典真,乃是龍虎山雪崖真人的至交,師從上清宮範真人門下,學了滿身的道術,想要爲國出力。奈何現如今道門不興,就隻好做這營生,賺點錢糊口,不想秃驢們有如此多的田産還不滿足,連這點小錢都要搶,簡直混帳透頂。早晚有一天,若是我道門當盛,非要把寺院改成道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