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内中周士相也是俗套的想到了門當戶對這個問題。不管于家現在是不是就于佑明這一根獨苗苗,其都是大明朝的國公。國公娶妻,且是太平軍成立以來第一樁婚事,還是帶有“試點”性質的婚事,從方方面面考慮,江南文壇領袖、做過太傅的錢謙益之女顯然是個非常合适的人選。
柳小照還有一個名字,是她的父親錢謙益爲她取的——錢孫蕊。不過從出生之日起,河東君便不喜歡丈夫爲女兒取的這個名字,她爲女兒取了一個更好聽的名字——柳小照。
女兒不随父姓,反随母姓,這自然惹得人非議,錢氏家族内部對柳如是都是不滿。錢謙益卻對此事不以爲然,他素诩開明,自不會介意女兒是随他姓還是随妻姓。況且,小照這個名字很好聽。
其實,17歲的柳小照已經許配了人家,夫家是曾任崇祯朝翰林編修的趙玉森之子。不過,趙家因爲當年涉通虜案,父子都被械送刑部議罪去了。這樁婚事自然作罷。
周士相問過張安,柳小照的才貌如何,張安的回答是不遜其母。
張安肯定不敢騙自己,一個十七歲,一個十八歲,真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想到河東君柳如是雖年已四旬,看着仍是美豔動人,其女兒才貌不遜于她,那必定也是個可人兒。
可便宜了于佑明,我爲于家娶了這麽個媳婦,于世忠九泉之下總不會再埋怨我了吧?
周士相滿臉堆笑的望着張大嘴巴,對齊王叔要給自己娶媳婦而震驚的于佑明。
因爲第一次做“媒婆”,周士相還不太适應這個身份,所以“誘導”的話語聽起來比較幹。還好,徐應元是個多方面能手,在旁幫着“注釋”了幾句,把從小到大隻知上陣殺敵,報國仇家恨的于佑明給聽得一愣一愣的。似乎他若不娶這位柳姑娘,不但是他于小公爺一生最大的損失,也将是他于家最大的遺憾。
“柳姑娘肯定是良妻,我讓張安那邊給錢府遞過話了,回頭我讓人陪你去蘇州一趟。咱們看中了人家,可人家未必就看中你,要是柳姑娘不願意,咱們也不能強娶不是。”
雖說看中了柳小照,但周士相對這樁婚事能不能成還是有點擔心的,因爲他把錢謙益給得罪的太狠了。當日河東君親自到鎮江爲金聖歎求情,他連面都沒見。把人家親外甥給殺了,還大搞清欠,将錢謙益這個江南士紳領袖架在火上燒,一點面子也沒有給他,氣得錢謙益辭了太傅歸鄉,傳出話來這輩子永遠不會再往南都一步。現在轉過頭來,卻又想着人家的閨女,換周士相是錢謙益,恐怕早就跺腳罵娘了。如果錢謙益真的不肯将女兒嫁給于佑明,周士相自然不可能用強,更不可能搬出定武帝來個皇帝賜婚,硬逼錢謙益嫁女。
張安那邊打聽的明白,這樁婚事能不能成,其實錢謙益的态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河東君柳如是的态度。而柳如是和其丈夫錢謙益相比,對周士相在江南的一系列政策并不抵觸,反而支持的很。這一方面固然柳如是出身貧苦,另一方面卻是柳如是看的比丈夫錢謙益更遠更多。這一點,就是錢謙益也是自愧不如,常與人說我不如河東君甚多。
金聖歎的事,錢謙益是真氣,畢竟被殺的是自己親外甥,而自己是堂堂太傅,周士相卻一點面子也不給。柳如是那邊是接了夫君書信往鎮江營救金聖歎,可對于金聖歎乃至錢氏族親,柳如是卻并無好感。在錢謙益被清廷下獄的那幾年間,柳如是在錢府的日子過得可并不好。她之所以給女兒取柳姓,而非錢姓,卻是存的将來給女兒招個上門女婿的想法。原因無他,錢府上下對柳如是,那是視如仇人般的存在。要不是錢謙益對柳如是極是疼愛,恐怕柳如是早就被錢氏族人趕走了。(作者注:正史上錢謙益死後兩月,柳如是就被逼自殺)
所以,張安的建議是走“丈母娘”路線,隻要柳如是點頭,這樁婚事便能成。
周士相正在琢磨怎麽教于佑明去蘇州讨丈母娘歡心,那邊于佑明總算反應過來,猛搖頭道:“我不娶妻!”
“爲什麽?”
周士相眉頭一挑,這件事可容不得于佑明不願意。這小子有想法可以,但必須保留。
郭雄他們也覺奇怪,娶妻生子可是大好事,于小公爺怎的不樂意了?
臉憋得通紅的于佑明半天回了句:“鞑虜未滅,何以家爲!”
“嘿!”
周士相笑了起來,這借口糊弄别人可以,糊弄他卻不行。要是個個都嚷着鞑虜未滅,不肯娶妻生子,那太平軍十幾萬人都要打光棍了?
“你不娶也得娶,這件事由不得你。你敢不娶,我馬上讓你回南都呆着,将來北伐的事和你沒關系。”周士相哼了一聲,語帶威脅。
“我...”
于佑明害怕了。他長這麽大,連他爹他都不怕,卻唯獨怕一件事,那就是讓他離開軍營。齊王叔的權威太大,于佑明知道自己反抗不了,也隻能認命了。
見于佑明服軟,周士相心中好笑,怕夜長夢多,吩咐徐應元馬上帶于佑明去蘇州。任務就一個,用盡手段也要讓于佑明入了河東君的法眼,讨了這位丈母娘歡心。
于小公爺一臉苦悶的跟着徐應元後面,他實在想不通齊王叔爲何一定要逼自己娶媳婦。他甯可帶兵去打仗,也不想去見什麽河東君,更不想娶那個柳小照。
小公爺卻不想徐應元比他還要苦悶,因爲他的齊王叔給人家下了死命令,完不成這趟差事就不要回來見他。所以現在這樁婚事,實際最急的是徐應元,真所謂皇帝不急太監急,因此看到小公爺慢吞吞的樣子,徐應元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奈何卻隻能連哄帶騙,要不然這小公爺一發性子跑了,他可有的罪受了。
二人走後,郭雄将各地傳來的亂情簡要彙報了。
周士相凝神傾聽,待聽到教民馬大龍和白東幹等人爲禍甚衆,到處屠殺漢人百姓後,不由很是憤怒。
“前番已叫蔣國柱處置教民,隻可惜遲了一步,終釀此禍。”周士相有些後悔,當初應該直接下令各地駐軍動手,而不是交由蔣國柱去辦,導緻憑白死了那麽多人。
“教寺和教民都當連根拔起,以絕後患。”
聞言,董常清忙将手中幾份文書遞上,分别是華亭縣奏報其縣六房書辦丁某忠義之事,又有南都清覺寺拒應傳貼,嚴禁教衆作亂等事。
董常清在周士相暴怒之時,将這幾份文書拿出來,顯是提醒周士相江南教寺和教民并非都參與了作亂,内中還有不少忠義教民。
周士相粗略翻了這幾份文書,眉頭微皺。照這幾份文書上所禀,他要盡誅教民顯然是不合适的。但教寺之禍非動霹靂手段不足以解決,今日容了一部,将來說不定又釀大患。
思來想去,周士相讓董常清記錄幾件安排,一是以朝廷名義表彰清覺寺,冊立其寺爲天下第一彌勒正教大寺,寺内經師俱由朝廷頒給“執照”,凡持“執照”者衣食住行皆由朝廷供奉,享受九品待遇,見官不拜。
二、除清覺寺以外,江南各地所有教寺一律拆除。經師一律往清覺寺,由朝廷出面組織經師統一考試,考中者入清覺寺,發給授經“執照”。不中者于寺中集中學習,待考中後方可爲經師。
三、經師者,須在寺内修行。不得娶妻,不得還俗。違者,處斬。
四、組織朝廷認可的經師及儒生修訂解釋經書内容,經師授業一律以朝廷編撰經文爲準。
五、鼓勵教民修習經書入寺修行,凡入寺修行者除享受朝廷供給外,其家可免三成賦稅。
六、嚴禁在寺外授業傳教,違者處斬。
這六條安排董常清一一記錄,若按此實施,則朝廷需給清覺寺和經師巨額财政補貼,憑空增添國庫負擔。故董常清對這六條并不認可。郭雄低頭在那想了想,卻道:“這六條若施行,初期我朝負擔極大,但長久以後,這教民人數卻會越來越少,由此相應負擔也會越來越少。大帥這辦法,末将覺得倒是像減丁。”
周士相贊賞的看了眼郭雄,這位軍部官說的不錯,他鼓勵教民進寺修行,擡高經師的社會和政治地位,爲入寺修行教民減免其家賦稅的根本目的就是變相的減少教民數量。
信仰這個東西,除非将人殺絕了,否則永遠不會缺少。任何宗教,也永遠不會缺少信徒。既然不能殺絕,便要将他們控制住。和單純的禁令殺頭不同,利誘所起到的作用和效果會更大。
給了經師地位,經了他們好處,自然就會讓教民紛紛往寺中修行。進寺修行人數越多,在世人數便越少,這意味着教民的新生人口便會降低。沒了人口,這宗教自然也就不是宗教了,至少,不會在世俗釀成大禍。
冊立清覺寺爲第一正寺,其寺中經師爲保住正寺地位,保住影響力,也會自動的排斥一切非法授經,換言之,得到官方承認的清覺寺将會是彌勒教傳教的最大阻撓者。以儒釋教這一點,早在國初就在做,現在重新提出來,隻是在原有基礎上加強而矣。
可以想見,未來,朝廷頒給的“執照”将是所有教民趨之若骛的目标,就像是讀書人拼命考科舉一樣。有了“執照”,就有了好處。清覺寺也将成爲教民心目中的聖地,教中的經師也将成爲聖人。爲了保住聖地和聖人的地位,經師們不可避免的就會成爲朝廷的合作者。因爲,他們的一切是朝廷給予。
周士相格外強調,這六條,第三條才是教改的核心内容。一定要鼓勵教民入寺修行,非入寺者不爲經師,爲經師者不得生子。違反了這一條,那就不是虔誠的信徒,是要下火獄的。
“既然決意侍奉教宗,那就要全身心的投入,世俗的事斷不能沾染一點。我們要尊重教民的信仰,所以我們要爲他們創造最好的條件,讓他們可以衣食無憂的在寺中修行。這,是本帥給教民的最大善政,也是本帥對彌勒教的最大善意。但如果有人不願意侍奉教宗,不虔誠,那我們就要替教宗清理這些假信徒......當然,如果教民不入寺,也不修行,不與教寺沾染,那就不爲教民,提請教寺将他們除名,各地官府爲其造冊,視同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