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太宗留下的基業,可不能讓皇上給毀了!”
韬塞第一個附和四哥,明安達禮、車克等人亦是連連點頭,都說皇帝這樣子不行,必須要有約束。兩白旗那幾個人言語更是激烈,隻差說皇帝已經不适合再當大清的皇帝,這龍椅得換個人來坐,要不然江山社稷就不保,三代滿州人的心血也将不保。
殿中一百多滿蒙漢官員,支持葉布舒等人意見的竟是占了三分之二,看着真是人心向背。三十多兩黃旗的人孤零零的站在那,人人背上冷氣直冒。十多個漢官也是人人驚恐,隻覺大事不好。
布木布泰是越聽越驚,她覺着事态似乎已經不在自己這個太後的掌控之中。她後悔不應該召集這次議政會議,更不應該将葉布舒他們列席議政,這些太宗的兒子們裝了十多年,終是原形畢露,他們要和他們的大哥豪格一樣了,隻恨多爾衮不在了,沒人能替她鎮住這幫人。
索尼和蘇克薩哈等人從震驚變得警惕十足,不時有兩黃旗的人偷偷溜出去,看樣子索尼和蘇克薩哈是要偷偷調兵過來,萬一那幫人真要逼主子退位,說不得也隻有血濺乾清宮了。不少兩黃旗的官員現在都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盼皇帝回宮如盼星星盼月亮般。有人心下埋怨皇帝也真是少不更事了些,南邊敗的那麽慘,他怎麽就不知道京中定然有人會生事,不早點回宮坐鎮阻止這些人,反跑去西山休養,這真是輕重緩急不分。
蘇克薩哈這會也是自責連連,對未能察覺葉布舒等人串連發難愧疚不已。
兩黃旗的人小動作如何瞞得過另六旗的,亦是有人悄悄退出去。外面的侍衛們不知道發生什麽事,隻知不時有各旗官員出來,然後一臉緊張快步而去。侍衛天生的警覺讓他們不由自主往大殿靠攏。
“這可如何使得...”
甯完我隻以爲葉布舒他們這是聯合起來要逼皇帝退位,所以吓得顫聲道:“鎮國将軍,皇上是年輕,有些事情做得是不對,也沖動了些,可本心也是爲了大清好。再說,不是有議政王公大臣會議麽,有什麽事情都可在會上議,皇上那裏也不是聽不進去的,何以要鬧成這樣。皇上再有什麽不對,咱們做臣子的規勸便是了。”
葉布舒哪裏肯聽甯完我這老漢官的話,況且這事已經做了,開弓沒有回頭箭。他搖頭道:“議政王公大臣會議不行,曆來會議,皇上聽得進多少?就是禦駕親征這事,會議是反對的,可皇上是怎麽做的?再者,皇上現在是連這議政王公大臣會議都不願開了,要不然怎的就學漢人弄了個内閣出來?...”
這一番話說得甯完我無言以對,自皇帝親政以來,确是事事乾綱獨斷,納不進下面的意見。當時簡親王濟度和安親王嶽樂尚在時,皇帝就早想罷了這議政王公大臣會議,要不是幾個親王極力抵制這事,隻怕早幾年就會就開不成了。後來皇帝見強罷議政不行,便趁着濟度在廣東戰死,嶽樂獨木難支,改設内閣,意欲通過内閣架空議政。這件事在從前,倒也無有多大影響,可現在被拿出來說,對皇帝可是大大的不利,至少人心這塊,皇帝是丢得大了。
“皇上單是年輕也就罷了,可爲君者必要仁義爲先,然安親王之事,實是叫我正藍旗上下寒心。”
正藍旗的人将安親王嶽樂被皇帝改名爲豬狗,抄家之事提了出來,這一說,非兩黃旗的滿州官員們更是個個對皇帝大不滿,就是兩黃旗内有些人心下也覺主子有些事情是做得太過份了。
蘇麻偷偷的看了眼太後,發現太後的呼吸雖是急促了些,但仍能保持着鎮定,但她卻不知太後能保持鎮定到何時,萬一下面真要逼皇帝退位,那太後如何是好呢?
眼看得殿中争論之聲越來越大,且隐隐向着要皇帝退位的方向去,範文成眉頭大皺,輕步上前走到葉布舒面前,開口道:“鎮國将軍想怎麽管着皇上?”
正在争吵發難的百官立時靜了下來,人人都盯着葉布舒。目光有期待,有支持,也有憤怒和咬牙切齒。
葉布舒掃視衆人一眼,心無所畏揚聲道:“我覺着,咱大清現在必須得恢複祖制了。”說完側臉去看太後布木布泰。
範文程一怔,不知道葉布舒到底什麽意思。
“什麽祖制?”
布木布泰從殿上緩緩走下台階,立在玉階邊。
“八旗議政,軍國大事由八旗旗主決奪!”
在衆人的等待中,葉布舒吐出了早就想好的辦法。他也清楚,不可能直接就逼九弟退位,那樣兩黃旗的人肯定不幹,到時真火拼起來,他們未必有勝算。而以恢複祖制爲名先削去九弟的權柄,然後慢慢圖之卻是穩妥很多。
“對,八旗議政,不能再由皇上說了算!”
衆人紛紛叫好,這八旗議政聽着和議政王公大臣會議差不多,但軍國大事卻由八旗旗主來決定,這就比議政王公大臣會議更進一步,實際剝奪了皇帝對于軍國大事的決定權。此制度和當年的四大貝勒議政如出一撤。
布木布泰笑了起來,突然斥問葉布舒:“這是你葉布舒的意思,還是他們的意思?”
明安達禮事前就知此事,也是旗主議政的最堅定支持者,因爲他自己就是蒙軍正白旗的旗主,所以毫不猶豫的上前道:“太後,這是咱滿蒙八旗的意思!”
車克等人亦是異口同聲附和。
“是麽?”
布木布泰不置一詞,反而看向富綏和傑書:“王爺們什麽意見?”
“太後,我沒有意見...不不不,我...”
富綏是豪格的兒子,隻有17歲,能有什麽主見,起先想說我沒有意見,但怕太後以爲他是贊同旗主議政的,故而趕緊又改口,但吱吱唔唔的卻說不出什麽來。他這也真是爲難得很,皇帝是他的九叔,可現在鬧将起來的卻是他的四叔、七叔、十叔他們。都是叔父,你要他如何選擇。
傑書是承襲的代善禮親王爵(康),也是正紅旗的旗主,真要八旗旗主議政,他這滿州旗主又是親王肯定能得到更大的權柄。可他很清楚,他這康親王的爵位是皇帝從他的哥哥和叔叔們手中硬搶下來塞給他的,所以他不可能背叛皇帝,那樣的話,正紅旗内輪不到他說話。
勒都是鑲藍旗主,一開始就旗幟鮮明的站出來支持葉布舒,這會自是開口說恢複祖制,八旗議政的好處。
布木布泰倒是挺有耐心,竟是聽勒都說完了。不過待勒都話音落下,她卻對葉布舒搖了搖頭,然後說道:“恢複祖制這件事,親王、郡王、貝勒們能提,你隻一鎮國将軍,又如何有資格提這事?”
這話讓葉布舒怒不可遏,他爲何隻是一鎮國将軍,還不是因爲太後打壓他們這些太宗兒子,不給他們晉爵麽!
“我葉布舒也是太宗皇帝的親兒子,身上和皇上流着一樣的血,太後如何說我不能提!”
葉布舒憤然轉身,對一衆王公大臣們道:“諸位說句公道話,這大清的事,我葉布舒能不能提,能不能管!”
“都是太宗兒子,都姓愛新覺羅,有什麽不能管的!”
富綏和傑書愣着沒敢動,勒都卻言辭激烈的支持葉布舒。明安達禮等人也無一例外支持葉布舒。
得了衆人支持,葉布舒底氣更足。太後心裏卻在困惑,就算恢複祖制,得好處的也隻是各旗旗主,葉布舒和韬塞他們隻是鎮國将軍,爵位低下,又能從中得什麽好處?難不成他們以爲可以改旗去當旗主不成?
“請太後下旨,恢複祖制,八旗議政!”
葉布舒根本不給布木布泰半點考慮時間,也不給遠在西山的弟弟一點機會,更不給兩黃旗那幫人做出反制措施的可能,帶頭就跪在了太後面前。他這一跪,呼啦啦就跪下了近百官員。有郡王,有貝勒,有額真,有都統,還有尚書和侍郎。
“請太後下旨恢複祖制,八旗議政!”
衆人同時高呼,聲音響徹大殿。索尼和蘇克薩哈等兩黃旗将校們面面相觑,不知太後是否會答應,也不知應該如何阻止這件事。
“哀家若不答應,你們是不是就要反了哀家和皇帝?”
布木布泰冷冷的望着跪在身前的葉布舒他們,她是不可能答應八旗議政的,因爲那樣就等于廢了自己的兒子。
葉布舒他們沒有回答太後這句話,而是再次叩首請求恢複祖制。
“你們要逼哀家不成?”
布木布泰一臉怒容,她腦海中不斷閃現她不答應的後果。她長呼一口氣,往後退了一步,她知道這幫人肯定是串聯好了,如果不答應他們的請求,八旗就真的會内讧,那樣大清就真的完了。但她真的不能答應,她不知道怎麽辦,她求助似的看向兩黃旗的一幫大官将校們。可是索尼和蘇克薩哈他們卻呆呆的站在那,竟是沒一個拿替她這太後解憂的。
突然,一直站着未動的鳌拜卻好像被解除了咒語般動了一動,然後上前甩袖跪倒在地,大聲道:“啓禀太後,盛京将軍敦拜奉旨領關外八旗進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