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棟攻破廣州是僞順治三年底(隆武二年),從時間上算,這位長公主今年應是二十歲,這年紀無論是民間還是皇室,都是大姑娘了。不過真要按周士相的觀念,這歲數倒也蠻好,真要讓他聚個十六七歲的丫頭做妻子,他倒是有些别扭。
悔婚是不可能的了,周士相可不想給定武帝這個難堪,并且自在揚州險些被炮擊後,他對于将來倒真是有所擔憂。迎娶朱明公主,生下一位有朱家血脈的兒子,或許在未來能夠解決一個很棘手的麻煩。所以他再是不願,也不得不乖乖接受這樁政治婚姻,至于那位長公主是長得貌如天仙,還是醜八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姓朱。
不知爲何,在知道長公主要來後,周士相突然變得有些緊張起來。他不是新婚之人,他曾有過妻兒,現在廣州也有兩個女人,但對于這位朱明公主,他就是有說不出來的感覺,弄得好像醜媳婦見公婆般。有時想得很開,對自己的心态感到好笑,有時卻又無比糾結緊張。
一旦迎聚長公主,齊王府的女主人肯定是這位長公主,石元靈的身份注定她不可能成爲正室,甚至側室都不可能,按這個年頭的說法,石元靈就是個侍妾,一個擺不上台面的寡婦。
周士相已經派人将耿精忠的骨灰送回廣州了,他不知道石元靈知道兒子的死,會不會對他有怨言,亦或産生懷疑。畢竟,若說這個世上誰最想耿精忠死,恐怕排來排去都是他周士相。
耿繼茂肯定不是無緣無故病死的,這件事能瞞得了很多人,但絕瞞不過石元靈。身爲妻子,石元靈不可能不了解自己丈夫的身體情況,耿繼茂又正當年,突然發病,未過多久就死了,這件事,換誰都會有懷疑,便是耿仲德等一幹靖南藩下降将對此也是心知肚明,隻是沒有人将這件事挑破而矣。但誰也不肯保證,耿精忠成人之後,未來不會有人将他父親的死因對他透露幾句。
霸占其母,毒殺其父,這等深仇大恨,成年之後的耿精仲如何看?他是願意繼續看着母親被殺父仇人壓在身下,忍辱偷生、認賊做父,換取自己的性命和榮華富貴,還是忍辱負重,在時機到來之時爲父報仇呢?
周士相自己也不敢說耿精忠将來會不會突然給他這個“後爹”一刀,因此他安排耿精忠上戰場。這個安排從一開始就是存的讓耿精忠死在戰場上的心思,但這個心思,臉皮厚如他,也不曾對任何人透露過一句。結果,耿精忠真的如他所願戰死了,在知道這個消息後,他有過驚訝,但旋即卻是無比輕松。至于,這背後有沒有什麽隐情,周士相不想深究,他也不想知道。
對于石元靈,周士相對她倒談不上感情,當日在平南王府純因一時性起,對這位豐腴的靖南王福晉産生了一股沖動,這才有了“王府藏嬌”。
食髓知味,周士相不得不承認,石元靈這個女人身上還是别有一番“趣味”的。在她身上,周士相能夠随心所欲,能欲求得償,心滿意足。而婉兒姑娘那裏,卻好像總是放不開,多了儀式性的味道,少了情調,也少了水潤般的滋滑,這便讓他無法盡性。
欺男霸女,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周士相都是不屑做的,可惜,石元靈的身子卻讓他做了這等無恥之事。現在想來,他總覺得當日他真是精蟲上腦,每回從石元靈身上爬起來,他也會突然有種聖人般的空靈之感,那刻,當真是對自己的行爲感到無比鄙視。然而,不久之後,他又會想念石元靈的身子。在江西、在南京、在揚州,無數個夜裏,周士相都是遠水解不了近渴。那心裏,真是癢得不得了。
但願石元靈能夠知趣,耿精忠也算是爲國戰死,該有的身後之名總會給他,“歸義伯”這個爵位周士相也可讓耿聚忠承襲,不會就此斷了,但願如此能讓石元靈不會鬧将起來吧,畢竟他周士相也斷了腿,這仗實在是險惡。
林婉兒的出身也局限了她不可能壓過長公主成爲齊王妃。周士相從不在意婉兒的過往,這個亂世,女人能活下來已是不易,如何還能苛求所謂的名節。真要苛求的話,蘇州那幫可憐的女人下場還不凄慘麽?她們的父兄無有膽量去反抗禍害她們的強盜,卻将罪過都推在這些可憐女人身上,逼着她們以死來成全家門的名聲,若沒有周士相,這些女人最終的下場會凄慘到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地步。
對别人,對婉兒,周士相都一樣,他不想禮法這個怪獸繼續吞食一條條鮮活的生命。隻是周士相明白,他對婉兒再好,也不能将她擡爲王妃,因爲他的部下們不會接受。他可以阻止禮法吞食人命,但卻不能阻止禮法決定一個女人的地位。長公主的出現,無疑是符合了大多數人的理念,這位有着高貴出身的女人,才是太平軍上下認可的主母。哪怕如蔣和等執意要周士相稱帝的部下們,對于長公主來做齊王妃也是認可的,而不會因爲他們要逼周士相篡明朝的皇位而敵視這個朱家公主。
女人,自古至今,除了個例,大多數都是曆史的配角。幾乎每朝開國皇帝的後宮中都會有前朝帝室之女,而這些前朝帝女,她們根本無力改變娘家的結局。
在忐忑兩日後,司禮太監潘應龍和大學士洪育鳌陪着長公主來了甘露寺。
尚未成親,按規矩,長公主不當來見周士相,這與禮法不合。但現時現境,這禮法早就薄得很,南京皇宮的一應擺設和規矩休說和崇祯朝比了,就是弘光朝、隆武朝、永曆朝都比不得。旁的不說,但說這用閹人,永曆的宮中好歹還有大量從北京逃出來的崇祯朝閹宦,從南京及福京(福州)過去的宦官,定武皇宮倒好,攏共到現在不過收攏了兩百多閹人。内廷二十四衙門隻恢複了司禮、司設、尚寶、沅衣、尚衣、内官等監(局),其他衙門一概未設,因爲設了也沒有閹人可用,以緻于南京皇城内很多活計都是宮女來做。
在廣東時,周士相便給下面吩咐過,不得錄用新閹之人入宮,更是對潘應龍言明,倘若發現宮中私自招新閹之人,便唯他這司禮太監是責。潘應龍對此倒是沒有意見,世上沒有人比閹人更明白閹人的痛苦,既然齊王反對,唐王也是不喜排場,加上定武朝廷新立,皇城也用不了太多閹人,潘應龍也就順水推舟。退一萬步說,他這司禮太監背着齊王和内閣私下招人,他潘公公也拿不出這些閹人的錢糧來。
如今的南京城,皇城也好,内閣六部也好,大大小小的衙門,上到官員俸祿,下到冰火炭錢,一個銅闆都是齊王府給列單開好,每月十号準時送至,多一文沒有,也絕不少一文。大小官員,概不能免,也隻定武帝那裏每月能多領些錢,爲的卻是讓皇帝偶爾賞賜用,要不然定武帝一時高興想賞人,結果卻發現自己手裏一文錢也沒有,那也未免太不合适。
周士相先見的是洪育鳌和潘應龍,二者一個代表内閣,一個代表皇帝。潘應龍帶來了定武帝表彰周士相的聖旨,不過多是空話套話,并無實質内容,上面所列的封賞之物也不過隻存在于紙面上,周士相直想要實物的話,得他自己去辦備。
宣完聖旨,又是一番場面話後,潘應龍感慨的說道:“長公主聽說殿下傷了腿,很是擔心殿下,每天都往大報恩寺爲殿下燒香祈禱,當真是殷殷之心,令人動容啊。”
洪育鳌也點頭道:“長公主确是賢德,我亦曾聽說公主曾求見聖上,欲親至揚州探望殿下。皇後擔心江北正在大戰,公主去了會給殿下添亂,所以勸了下來。這次聽說我和潘公公要來鎮江,公主非要來看殿下,皇上勸不得,皇後也沒辦法,隻得讓我二人帶公主一起前來。”
潘應龍笑了起來:“皇後對咱家有過交待,公主畢竟早年流落民間,若是在殿下面前有什麽失禮之處,還請殿下莫怪。”
周士相自不會說其他,嘴裏贊美了公主幾句,心裏也是有些微微暖意,覺得這長公主對他倒是不錯,知他受傷便心急如焚,确是難得,看來這位公主倒不是不知世情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