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輔臣的馬讓給了周士相,這會騎着一匹純黑的戰馬,依舊策舊走在最前面,手中的紅纓長槍告訴着每一個人,他就是“西路馬鹞子”。
王.輔臣有點私心自用,自從他接過了騎兵指揮權後,便想搶盡步兵風頭。他将五千騎兵全拉了出來,戰馬四蹄随着戰鼓聲翻飛,敲擊得大地都在微微發顫。從天中塔上看去,那成列縱貫的騎兵大方陣給人的視覺沖擊十分震憾。
周士相靜坐在白馬之上,呼吸随着鼓聲有節奏的一進一出。眼前的大軍行進,帶給他的是自豪,現在這支讓他自豪的大軍就要再次開上戰場,他相信,這一仗将是渡江戰事的最後一仗。此仗過後,世間再無兵馬能夠威脅到這支大軍了。
回家。
周士相知道,這支大軍中的很多兒郎都想回家,他們厮殺得太久,也太累。他也想回家,但他不能以一個傷員的形象回家,哪怕受了傷,他也要像一個英雄般回家,他更要讓他的部下們能以英雄的身份凱旋而歸,隆重的開進南京城,所以他必須選擇這一場最後的決戰。
周士相特意選在一處高地上,使得每一個從他眼前開過的士兵都能看見他。他的金色大旗再一次矗立在那,大旗讓每個人都意氣勃發,恨不得一下殺到鞑子軍中,将他們徹底絞殺。
将爲軍心,亦爲兵膽。
昨夜,畢竟隻有少數人能夠親眼看到大帥的身影,這會,卻是所有人都能看到。
當一個總旗執刀經過金字大旗時,他突然振臂高呼:“萬勝!”
“萬勝!”
成千上萬人同時呼喊,聲震天地。
“萬歲!”
忽然,某一方陣中,突然有士兵不知是過于激動還是有人指使,竟然高呼“萬歲”。
周士相聽到了那聲“萬歲”,他一下驚住。但他沒有想到,在這聲“萬歲”之後,卻是更多更整齊的萬歲聲。
軍官、士兵,将領、親衛們,沒有任何一個人有猶豫,有遲疑,他們不約而同,甚至是下意識的叫起了萬歲。
周士相眉頭深鎖,他命令打出中軍旗号,命全軍前進。這一“萬歲”插曲很快就被帶過,但周士相明白,這一插曲不會就這麽被人忘記。
将士們很激動,周士相卻沒有他們那麽激動,隻是微微有些感慨。揚州戰事,看來就要打到頭了,自己穿越以來沉沉浮浮,也已經數年了。起初隻一心複仇,沒想竟然成了大明朝的齊王殿下,重新扶起了大明。将來會怎樣,他不知道,未來就如雨霧,茫茫而不可見。他在馬上,目光落在行進的隊伍之中,心裏卻是想着這幾年來的經曆的一切,一時間,他有些恍惚了。
儀真河上,水師早就搭起了幾座浮橋,大軍就順着浮橋開向北岸,擺出的不是防守的姿态,而是進攻。
清軍也動了,一隊隊的探馬在北岸不斷奔波,探馬們帶給将領們的消息隻有一個——賊秀才沒死,太平軍殺來了!
........
探馬傳來的消息讓清軍亂了起來。
這一次随鳌拜來的滿州兵隻四千餘人,其餘的都是蒙八旗和内蒙兵,還有一些被攆回來的外蒙兵。漢軍和綠營一個都沒來,倒不是他們不堪戰了,而是鳌拜實在信不過他們了。不帶步兵來的另一個原因,則是鳌拜也防着一手,萬一賊秀才真沒死,撿不倒便宜的話,他也能将主力撤下去,不緻于損失太大。
因爲三灣大營被焚毀,清軍隻能就地重新安營,然而左近能夠紮營的器械都被清軍征用怠盡,導緻清軍新修的營盤連栅欄都不完備。這種營盤,若不是都認爲賊秀才已死,清軍自己都沒信心住進去。
比起滿蒙八旗,内蒙兵和外蒙兵不管是行軍作戰,還是安營軍紀,都差了許多。滿蒙八旗好歹還勉強弄出了個營盤,他們則是胡亂的将帳逢一搭便算了事。這兩天,蒙兵營中雜亂無比,整整一夜都是人喊馬嘶,人馬錯雜成一團。雖然經過鳌拜的整練,親王吳克善他們也看不下去,狠狠鞭打了幾個大小台吉,但原先怎樣還是怎樣,絲毫沒有任何改進。
更要命的是,清軍并沒有多少軍糧,都到這份上了,軍糧分配上,清軍依舊秉承着滿蒙八旗優先供給,外藩蒙古次第的原則,這讓蒙兵們叫苦不疊。若不是吳克善等科爾沁親王竭力彈壓,天曉得外蒙那些台吉們會不會帶着族人就跑了。
這一夜,清軍可是熬得人人有火。爲了能夠以最快的時間和速度進攻那些因爲主帥之死而想溜走的太平寇,他們忙了一夜,收拾軍械,補充幹糧,編組隊伍,做好随時出營的準備。整整大半夜,營中到處都是奔走的将領,軍官們扯着嗓子互相呼喊,爲的就是能夠在随後的出擊中有效殺出去。可忙碌了一夜,卻什麽也沒發生,将領們或許有怨言能藏在心裏,當兵的卻是直接破口罵了出來。加上三灣之敗鳌拜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因此鳌拜的娘在這一夜可是被大兵們****幾千上萬次,算是體無完膚了吧。
沒了綠營和民夫的幫助,滿蒙大兵們天亮後生火造飯可是極其不易,這大冬天的可不能盡吃冷食,便是條件不允許,喝點熱湯總是要的。可一幫滿蒙大兵除了給熏得灰頭土臉,這火愣是沒生着多少。一些拿來的柴草摸着就是濕漉漉的,點着後光冒煙,不生火,嗆得人眼睛都難受。
從揚州過來時,鳌拜給各部的命令就是輕裝,可這命令對于滿州八旗兵倒是有效,可對蒙兵們就是個笑話,尤其是那些外蒙兵,他們在口外過得是苦日子,有點值錢的東西都要随身帶,誰也不會放在帳中,就怕有别的部落過來搶。現在好不容易入關搶了漢人的花花财富,哪裏舍得丢棄。要不是滿清下了嚴令,隻怕這些外蒙大兵們連搶來的漢家女人都不會扔下不管。不少蒙兵盔甲和衣服裏,都是鼓鼓囊囊,坐在馬上看着就累人,走起路來更加的不便利。
鳌拜巡營時氣得直想砍腦袋,可卻又不能真這樣做。大清,今時不同往日了。
天明以後,清軍營盤還是一片喧嚣雜亂,煙霧騰天,好像營中起大霧般。
熬了一夜,沒有等到太平寇拔營跑的消息,卻等來了賊秀才沒死,太平寇渡河殺來的消息,饒是鳌拜再如何有聖眷,再如何有皇帝撐腰,滿八旗的将領們也都是牢騷滿腹,怨聲載道。對此,鳌拜就當沒聽見,從始至終,他都是面沉如水。
他仍在思索,消息是不是如探馬所報那樣,賊秀才真的沒死?太平寇這般大舉行事,到底是虛張聲勢,還是确有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