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内,所有無關人員都被撤了出去,偌大的寺廟,隻有一間房有人。
葛義、鐵毅、王.輔臣等将領靜侯在門外,雖然是靜侯,沒有一點聲音,但每個人的臉上都無一不是焦慮之色。
屋門不斷被打開,又被合上。整整一個多時辰,沒有人知道屋内的人什麽情況,隻能看到郎中不斷的進出着。
許久,屋門再次被打開,将領們眼前一亮,他們看到了他們的大帥。
周士相沒讓人攙扶,隻用一根長槍支撐着他自己。他的右腿已被木闆夾固,看得出,他站在那裏很吃力,似乎随時都會撐不住摔倒在地。
瞎子李幾次想上前扶住周士相,卻被周士相的眼色逼退。他站在那裏,是種姿态,他不是想在部下面前證明自己多麽勇敢,他隻是告訴他們,我還能站,我還活着。我活着,這天就塌不下來!
“你們以爲我死了麽?”
周士相掃視了一眼諸将,微微笑了笑,視線落在北方:“福臨以爲我死了麽?”說完,他便擡腿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吩咐瞎子李:“去牽匹馬來!”
諸将見狀,均有不忍,然誰也沒有上前相勸,因爲他們很清楚,大帥必須要在全軍面前露面。要不然,大帥已死的謠言就會在軍中一發不可收拾。
王.輔臣将自己的白馬牽了過來,也是一匹上等的蒙古馬,不比大青馬差,在瞎子李和親衛的幫助下,周士相翻身上了馬,披上了他的齊王戰袍。
“走!”
在心頭對死去的大青馬感懷了一番後,周士相輕勒馬缰,緩緩向前走去。
瞎子李執馬在前,兩百鐵衛開道,諸将緊随其後。
高旻寺大門打開那刻,外面聚着的上百千戶、百戶們立時停止了低聲議論,他們緊張的看着緩緩打開的寺門。當他們看到一匹白馬從寺中踏出,他們的大帥就坐在馬上時,他們立時激動起來,半跪在地,納頭齊呼:“參見大帥!”
“大帥到!”
一聲聲疾喝響徹在夜間,清晰無比的傳進了每一個士兵耳中。伴随着疾喝聲,周士相昂首坐在白馬之上,身上依舊一身戎衣,寬大的戰袍遮住了他腿上的木闆,如果不走近細瞧,誰都不會知道周士相的腿根本無法動彈。
在火把和篝火堆的映射下,所有人都看到了昂首縱馬而過的周士相。歡呼聲響徹高旻寺,響徹淮揚大地。
“大帥!”
士兵們激動的看着他們的大帥縱馬從他們身前緩緩策過。周士相不住向着部下招手,一臉輕松。士卒們被他的輕松感染,人人放下了心頭擔憂。從兩白旗還有那些淮安反正兵将前走過時,周士相還特意停了下來,笑着對他們說道鞑子的火炮是厲害,不過他的命也是硬,閻王爺還收不了他。
兀兒特、功間色、嶽得濟等白旗反正滿兵将也是齊齊在心頭松了口氣,知道周士相中炮後,他們都是驚呆了,随後無一不陷入深深的恐懼之中。他們很擔心,随着周士相的死,從廣東崛起的太平軍會随之崩解,最後,這明朝依如十多年前般。那樣,無疑是他們的死路。
一聲又一聲的呼喚從高旻寺上空響起,儀真河對岸的清軍哨探都是面色大變,消息報上去後,滿蒙諸将也都是人人驚恐,那生起的一點鬥志和勇氣就好像一下又沒了般。
“賊秀才肯定死了,這是賊兵故意而爲!”
讀多了三國的鳌拜卻堅定認爲賊秀才已死,因爲從他學到的三國故事中,他得出,倘若賊秀才未死,他定然會隐瞞死訊,然後誘清軍進攻,然後一舉反殺,而不是這樣公然宣之于衆,這就讓陰謀和計謀無從可施了。
鳌拜的分析得到了一些将領的支持,不過天色已黑,賊秀才到底是死還是沒死,總得等到天亮才知道。現在姑且就當是賊兵使詐吧,要是天亮後對岸的太平軍突然撤得空無一人,那便說明賊秀才是真的死了。
鳌拜又道:“且防黎明,賊營之中有鼓聲傳出,漢人有縛羊錘鼓之計。倘鼓聲不斷,須立即出營攻殺,不得怠慢!”
“喳!”
諸将轟然響應,都覺鳌拜不愧是滿州第一勇士,皇帝信重的内大臣,對漢人的了解可不是一般的多。
...............
返回高旻寺後,郭雄注意到大帥的臉色有些扭曲,那是強忍痛苦的扭曲。郎中們說大帥的腿骨折了,不能輕易移動,否則日後恐怕會落下腿疾。但在草草固定後,大帥卻執意出來露面,這會不會讓大帥的右腿從此落下殘疾?
進屋後,周士相看到了蔣和。蔣和是接到郭雄報訊後連夜從瓜州水營趕來的,因爲在文村勸進一事,蔣和一直被周士相壓着使用,放在江西。不過定武皇帝登基時,周士相卻在封侯名單上親手加了蔣和的名字,使其得授香山侯。隻是大軍渡江之時,蔣和留在後軍,後負責瓜州水營,未能親臨一線。
“大帥,你的腿?!”
蔣和擔心的看着周士相右腿,臉上很是痛苦,他扭頭怒罵瞎子李:“你這個親衛統領是怎麽當的?虧大帥還封了你定朔伯!”
“俺...”
瞎子李臉色通紅,依他性子,換别事,早和蔣和頂了起來,管你是不是侯爺,現在卻是臉漲得通紅,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不關他的事。”
周士相擺了擺手,示意蔣和莫要爲難瞎子李。他放下拐杖,坐到椅子上。瞎子李搬來一隻凳子,周士相将腿放上去。動作之間,他都是咬緊牙關,強忍巨痛。
“呼!”
長出一口氣後,周士相的臉色沉得厲害,陰郁得仿佛随時都能滴出水來。他揮手交待瞎子李:“去外面看着,無論是誰都不得進來,明白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