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國和白文選聞訊後大吃一驚,感到情況萬分緊急,緬甸人下一步不是害死天子,就是将天子交給清軍,于是他們立即分路進兵,用十六條船裝載兵馬渡江向緬軍發起攻擊。但由于緬方已有準備,作戰失利,有五條船在江中傾覆。不得已,明軍隻得退回洞烏。
“咒水之難”消息已在軍中散開,加上進攻失利,軍心士氣低迷。李定國和白文選會商時,也均有窮途末日之感,二人站在崖上竟然是彼此無言。
許久,白文選忽的歎了一聲,對李定國道:“晉王,我們這麽多年來,做的到底是對還是錯?”
李定國悲嗆萬分,看着眼前被火燒雲映得通紅的天際。他的心也很痛。
“如果我們做的是對的,爲何我們屢戰屢敗,連皇帝也丢了呢!”白文選痛苦的一拳擊在石壁上,一絲血迹順着他的拳頭滴落在地。
“我們沒有錯,南宋有陸秀夫、有文天祥、有張世傑,這大明總也要有人堅持到最後吧。亡國之時,我們漢家總要有幾個殉國的人吧!”李定國突然仰天大笑,“若我們是錯的,那就是蒼天負我們,非我們負蒼天!”
李定國累了,他本就病重,強撐病體和白文選聯兵攻進緬甸救駕,此刻真是再也支撐不下去,他竟是一個不穩便要倒下。白文選忙将他穩穩扶住,緩緩放下。
李定國的表情很平靜,他問白文選:“你說,真是蒼天負我們嗎?”
白文選哭了,他讓晉王世子李嗣業好好照顧晉王,回到了他的營中。他不曾想到,此刻,他手下的部将張國用和趙得勝等人正在密議降清。
“此地煙瘴,已傷多人,今再深入,氣候更熱,非盡死不止。甯出雲南,無作緬鬼。”
張國用和趙得勝等人因爲前途黯淡,看不到任何複明希望,決定降清。他們的部下随他們長期轉戰于中緬邊境一帶,生活和作戰條件極爲艱苦,一聽主将的這番議論,軍心更加動搖,竟是無人反對。于是張、趙二人命令軍士趁夜間準備好行裝,然後率兵直入白文選的卧帳,請他立即脫離李定國部,退還雲南。
突如其來驚變讓白文選知道大事不好,他怒罵張國用等人背主求榮。
張國用則勸道:“殿下,你明知大事不可能成功,還要帶我們深入瘴地,我們死在這裏連個名字都留不下,又是何苦!...我等知殿下必随晉王,可将來殿下下場就是另一個賀九義!...還請殿下帶我們走條活路!...弟兄們真的撐不下去了!殿下!...”
張國用這話說到不少将領心坎中,當場就有不少人落淚。
白文選也是動容,但他卻沒有就此決定降清,他哼了一聲,問張國用等人道:“你們想怎樣?”
張國用道:“我們還有這麽多官兵,若去雲南,何愁不被重用?”
聞言,白文選凄慘一笑:“你們降了清,皇上怎麽辦?”
張國用斷然回道:“我等心力已盡,這是天意,我等堅持不下去了!”
白文選卻堅持不肯降清,張國用等人當即把白文選挾持上馬起行,連夜行軍七十裏。第二天淩晨,李定國得到報告白文選部去向不明,覺得事态嚴重,派兒子李嗣興領兵尾随,觀察白部動向。他告誡李嗣興不得和白文選的兵馬動武,他自己也帶領部隊緩緩跟進。
張國用、趙得勝惟恐主帥白文選留戀舊情,同李定國重歸于好,故意讓人挾持白文選走在前面,二人領兵斷後。五天之後,兵馬行至黑門坎,張國用和趙得勝見李嗣興兵尾追不舍,便和衆将商議道:“晉世子急蹑不去我,我軍行疲爲累,不若就此山勢與決戰,令彼還,方可前進。”
衆将俱無意見,于是白部揮兵扼據山險,矢炮齊發。李嗣興大怒,命令部兵強行登山反擊。正在這時,李定國趕到,叫李嗣興立刻停止戰鬥,不要和鞏昌王兵殘殺。
李嗣興不甘就這麽放走白文選的兵,李定國則道:“當年我在大西軍中同袍數十人,今天全都死光了,隻剩我和文選,哪裏忍心還要相殘?再說,他既然決意領軍北返降清,也是自尋生路,我讓你領軍随在後面,隻是希望文選有悔心,如此還能合兵。可現在,隻怕不能了,由他們去吧,我們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了。”
李定國又下令将途中收留文選部掉隊的士卒四十餘人,也全部放還,爾後父子帶領本部兵馬返回洞烏。
白文選軍繼續走了三天,路上遇着從孟定來的吳三省部。吳軍營中的馬匹已全部倒斃,兵将仍然不顧艱苦,步行入緬尋求和李定國會合。
白文選良心不昧,流着眼淚對吳三省道:“我負皇上與晉殿下矣!将軍能帥兵至此,使我有太山之助乎。”
吳三省從白文選部行軍方向判斷其部下意圖是去投降清朝,就故意揚言:“雲南降者皆怨恨,不被清朝重用,人心思明,所以我們這才徒步來此的。”
白文選手下的兵聽了後,皆是不願再去降清。張國用、趙得勝也從自己前途考慮,擔心降清以後得不到妥善安置,不再堅持前往昆明投降。
白文選見軍心安定,心中松了口氣,正和吳三省商議回洞烏和晉王會師時,卻有吳部官兵抓了一個細作。那人一見白文選,便喊道他是徽州人汪公福,奉慶陽王馮雙禮之命,不遠數千裏冒死從四川趕來,隻爲告訴晉王和鞏昌王一個天大喜訊——南都光複了!
白文選和吳三省等人聽後,都是震驚,又是不信,隻到汪公福将慶陽王馮雙禮親手書信奉上,衆人這才信了,頓時數千将士喜極而泣。白文選驚喜之後,馬上和吳三省驅馬直奔洞烏。連着幾日,隻差跑死馬。遠遠看到定國軍營,白文選人未至,已然疾呼:“晉王,事有可爲,事有大可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