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的蒙古兵很快發現了言語不通這個問題,于是爲首的那個軍官操着半生不熟的漢話朝城上喝叫起來:“開門,快開門!”
換在往常,蒙古二鞑子大爺們要進城,那綠營還不得把臉當屁股一樣湊上去恭迎二大爺們進城,可今天,一幫綠營守軍卻犯難了。爲啥?城裏頭正在捕殺私通海寇的刁民,爲防這些刁民跑出城去,遊擊大人可是下了嚴令,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也不得打開城門,否則格殺勿論。有這嚴令在,營兵們可是不敢擅自開門,畢竟縣官不如現管。
城下的蒙古兵見城上綠營遲遲不開門,不由暴躁起來,紛紛喝罵,那些營兵雖然聽不懂蒙古二鞑子大爺在罵什麽,可也知道不是好事,于是一個個把腦袋縮了回去,機靈點的則趕緊去請遊擊大人過來。
宣城的綠營遊擊叫蔣大年,這會還在睡鄉中,陡不丁的被親兵叫醒,說是城外來了蒙古兵,當時就愣住了,随後趕緊穿戴往城門瘋跑而去。下面的大頭兵不知道厲害,他遊擊大人能不曉得怠慢蒙古二大爺的後果!
跑到城門口正要下令開門,蔣大年又一想不對啊,他沒接到府城公文說有蒙古二大爺要來宣城啊?見這天還沒大亮,蔣大年不由有些擔心手下那幫兵看得不仔細,别是城中的刁民勾結了海賊餘部來冒充二大爺诳城的。
這麽想着,蔣大年便讓手下們别急着開門,爬上城樓往下看了一眼,見城下果有上百名騎兵,一個個都打着火把,穿着蒙古八旗的服飾,心中疑慮頓時去了大半,因爲真要是賊人來诳城,敢這麽大搖大擺?再說了,那賊人若有這等精銳騎兵,至于一轟而散,被他帶人攆得跟狗似的到處亂竄麽。
不過爲防萬一,蔣大年還是硬着頭皮朝城下喊了一句:“卑職是宣城遊擊蔣大年,敢問下面的将軍是駐防何地的兵馬,又爲何來我宣城?”
不問還好,一問,二鞑子大爺們火氣騰騰的就上來,爲首的軍官拿馬鞭朝城上一指,怒喝道:“城上的眼瞎了麽,不知道我們是什麽人嗎!...我們是駐防杭州的蒙軍旗,奉兩江總督之令前來宣城緝捕海匪刁民,你要是再不開門,就将你這遊擊當賊辦了!”
這軍官用夾生的漢話喊完,下面的蒙古兵又是一陣喝罵,蔣大年可是見過滿蒙大爺們,也聆聽過滿蒙大爺的聲音,再看那威風,那架勢,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氣派,哪還有丁點懷疑,趕緊吩咐下面的兵把門打開。
說起來,蔣大年現在還真是怕二大爺們把自己給辦了,因爲他很心虛。外面人不知道,這宣城百姓哪個不知道海匪浙寇來時,可是他蔣遊擊和曹知縣一塊領着城中士紳迎接大明天兵的。現在海賊倒了,蔣遊擊和曹知縣爲了掩飾投敵之事,連着幾天緊閉城門,縱兵在城中大肆搜捕那些通賊紳民,爲的就是殺人滅口。
就這,蔣大年和曹知縣還不放心,二人正商議着是不是縱兵直接把宣城給屠了,然後栽贓給海匪,這樣就一了百了了。死人可是沒法爬起來指證他們投敵的。沒了人證物證,再上下一打點,這抄家滅門的罪過就能遮掩過去。
不過現在看來屠城是來不及了,有二大爺們來攪局,蔣遊擊可真是擔心的很。這邊叫人開城門,那邊就派親兵去通知曹知縣,讓曹知縣趕緊想個法子應付這幫蒙古二大爺,免得他們投敵的事情被二大爺們查出來。
城門打開之後,二大爺們一湧而入,蔣大年領着手下兵丁畢恭畢敬的站在城門邊,等着二大爺接見。
蔣大年腦子裏正在尋思是不是先去弄些姑娘來給二大爺們洩洩火,然後再将牢中那幫刁民統統宰了,再由曹知縣出面打點二大爺,二大爺卻是縱馬來到他面前。
借着火光,蒙古兵的帶隊軍隊打量了正念頭急轉的蔣大年,突然揚手一揮,沖着蔣大年身後那幫兵丁喝道:“奉兩江總督令,宣城遊擊蔣大年勾結海匪浙寇作亂,着命立即捕殺!所部準将功贖罪,有違者格殺勿論!”
“啊?”
“啊!”
第一聲“啊”是如被雷霹的蔣大年發出來的,他不敢相信;第二聲“啊”則是蔣大年身後的兵丁們發出來的,十分驚訝。
蔣大年隻覺整個人都懵了:南京那位總督大人竟然知道他投敵的事了?
蒙古軍官半點也不耽擱,揚鞭朝營兵們一指:“爾等要抗令不成!”
“不敢,不敢!”
營兵們都是呆了,可一個個卻機靈的很,二大爺說的明白,總督大人許他們将功贖罪呢!
于是根本不用蒙古兵們動手,蔣大年被手下兵給擒得死死。
“砍了!”
蒙古軍官又是一聲令下,急于将功贖罪的營兵瞬間就将遊擊大人給弄成了個屍首分離。
半個時辰後,宣城大牢的牢門被打開,十來個獄卒滿臉堆笑的走到牢房中。牢中關着上百人,都是這幾天蔣大年和曹知縣抓進來的士紳和百姓。他們有着一個共同的罪名,那便是私通海匪,圖謀作亂。
牢頭走到本城素有名望,原崇祯朝南直隸鄉試乙榜第六名的陳舉人面前,陪着小心道:“陳老爺,您老趕緊出去吧。”
陳舉人卻是哼了一聲:“可是蔣大年要送我等上路?”
那牢頭忙擺手:“别提蔣遊擊了,他這會早就上路了。”
“上路了?他去哪了?”陳舉人沒反應過來。
牢頭陪着笑臉道:“陳老爺有所不知,蔣大年和曹知縣通賊的事發了,總督大人親自派了蒙古大兵将他二人處決了。”
“呃?”
陳舉人和一衆紳民被這消息都是驚的呆了。
牢頭又道:“蒙古兵把衙門的大小官員都抓了,叫小的放諸位出來主持這宣城事務呢。”
“呃?”
一衆抗清紳民目瞪口呆:蒙古鞑子請我們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