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上任巡撫夏一鹗是漢軍正白旗人,順治九年死于任上後,時爲戶部侍郎的張朝璘便遷爲江西巡撫。在江西任上數年,張巡撫爲江西百姓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便是上折子爲南昌、瑞州二府免了三年賦稅。
剛剛命将從前随李成棟反正歸明後又叛降大清的副将陳胤和丁全桂捕殺,又命在城中大肆拉夫征丁,行文各地命鎮壓亂民土匪作亂,巡撫張大人是忙得團團轉,也是急得團團轉,可這還沒顧得上喘口氣,南昌的巡撫衙門便來了江甯的特使。使者是奉江西江南總督郎廷佐命令來的。
郎廷佐爲遼東廣甯人,其父是明朝的一名秀才,後金奴爾哈赤攻占廣甯後,郎父前往投歸,被後金授予世襲遊擊一職。順治三年郎廷佐從肅親王豪格征四川,平張獻忠,遷秘書院學士。順治十一年,授江西巡撫,十二年,擢江南江西總督一職。原先的江南江西總督府駐地是在江甯,順治九年的時候曾遷到南昌來,不過去年又遷回江甯。
總督大人派使前來,張朝璘自是不敢怠慢,忙問使者何事。使者拿出一封總督大人的手令,卻是要江西方面立即調撥兵馬趕去救援江甯的。
“江甯那裏有海匪寇城,我江西這裏也有長毛賊打來,綠營主力都叫劉提督帶去吉安了,省内到處是刁民作亂,省城人心惶惶,咱們哪還有兵去救江甯!總督大人這莫不是急糊塗了?病急亂投醫也不是這般個投法!”
左布政佟鳳彩和巡撫張朝璘一樣,都是漢軍正藍旗人。不過佟鳳彩卻是開國額驸大臣佟養性的從孫,當今一等公佟圖賴的從侄,論起和滿州的親貴來,比郎廷佐這個總督和張朝璘這個巡撫還要近些,因此說話有些大喇喇,一點也不怕得罪郎廷佐。
右布政王庭不是漢軍旗人,而是地道漢官,所以不敢如佟鳳彩那般說話,而是歎口氣對使者道:“江西情況早就發去總督衙門,總督大人當知我江西情形,太平寇十數萬大軍北上,僅我江西萬餘兵馬抵擋,不說吃力得很,而是根本擋不住。贛州一丢,江西全省便爲之震動,萬一吉安再失,我等連省城都不能呆了...還望使者回禀總督大人,非我江西不發兵救援總督大人,實是無兵可派。”
“江西乃四省咽侯之地,萬一有失,上遊、下遊聯絡便盡切斷,屆時太平寇上可攻湖廣,下可入江南,所造成的威脅不比海匪來得小,這一點總督大人當明白得很,卻爲何還要我江西派兵,莫非江甯那邊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張朝璘意識到江甯那邊怕是很兇險,要不然郎廷佐不會派人來向自己求援。
聽巡撫大人這麽一說,佟鳳彩忙問了使者一句:“江甯那邊現在到底什麽個情形?”
使者一臉發苦,道:“幾位大人有所不知,自鎮江失守後,江甯便越發危急,江南各地是連串惡耗,大江南北各州縣失守數十城,有些地方更是内外信息不通。小的從江甯出來時,那海賊已經兵臨城下,聽說那海賊頭子領着一大幫親信上了鍾山,采踏地勢,又領了賊兵賊将和一衆從賊劣紳往孝陵拜了明太祖,說什麽南京必下呢。”
“這麽說來,江甯可真兇險了。”
佟鳳彩有些發呆,他想到萬一江甯這座明朝的陪都真被海賊奪了去,那明朝說不定還真能鹹魚翻身。
那使者還在說着,“海賊兵馬衆多,一部紮獅子山,一部紮第二山上,一部屯紮獄廟山,一部扼鳳門要路,又分兵屯紮漢西門,連了幾十座營盤。還有水軍屯紮東南角,依水爲營,鐵甲兵屯紮西北角,傍山爲壘,連諸宿鎮護衛大營。那營盤都是設了鹿角了望,深溝木栅,看着很是威風....”
聽到這,張朝璘突然擡手止住了使者,然後對佟鳳彩道:“海賊如此布營,真是怪哉。”
“撫台大人的意思是?”佟鳳彩沒明白巡撫的意思。
“江甯城高堅固,乃天下第一雄城,以鄭賊的兵力根本不可能做到将江甯城包圍得水洩不通,惟一可取的戰術是分兵數路佯攻,借以迷惑城内,而以主力選擇城守薄弱環節,一舉突破,如此才能下城。可海賊計不出此,反将兵馬如此分散駐紮,看着是聲勢浩大,給人威懾,但他一日不攻城,這再多人馬又有何用?....想那鄭賊也是經年大寇,于閩浙常與朝廷官兵征戰,按理也是沙場名宿,焉不知這攻城道理?真是怪哉。”
聽了這番話,佟鳳彩也是奇了怪了,問那使者:“海匪确是一日都不曾攻城?”
使者搖頭道:“小的來時,海賊在城外沒有動作。”說完,想起一事,忙又道:“不過海賊其實是想來攻城的,總督大人讓管提督派人納款僞降,騙他們說我朝有定例,守城者過三十天,則城失罪不及妻女。今城中各官眷口都在北京,所以希望海賊能寬限我們一個月,一個月後當開門迎降。”
佟鳳彩止不住笑了起來:“這等鬼話,那海賊如何能信,虧總督大人和管提督想得出來的。”笑完卻是愣在那裏,因爲剛才使者說的明白,海賊在城外除了大紮營盤,便再無動所,這不是說明那海賊真信了那鬼話?
“鄭賊真信了,不但信了管提督的話,還厚賞了管提督派去的人,說什麽他率大軍來攻我江甯孤城,是易如反掌,不過既然管提督和總督大人有意歸降,他便姑準寬限,如此能取信天下。當然,鄭賊也說了,到期不降,破城之時,寸草不留。”
王庭聽的眼都直了,不是爲使者最後說的鄭軍寸草不留害怕,而是爲鄭賊竟然聽信小孩子都不信的鬼話而發怔。
“鄭賊是太自信了,他自金廈起兵北上,戰必勝,攻必取,鎮江一役又斬殺了四千我滿州大兵,隻以爲他天下無敵了,江甯又是一座孤城,他是想不損一兵一卒就拿下江甯城呢。”
張朝璘冷笑一聲,起身對那使者道:“你且回去與總督大人說,我江西實在是無兵可派,不過請總督大人放心,那鄭賊志大才疏,定然破不了城。倒是江西這邊,那賊秀才陸師精銳,又下我贛州重鎮,實乃比海賊更爲心腹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