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這些得授國公、侯、伯爺、挂印将軍的,另外軍中實授總兵、記名總兵不下五十人,可以說,在周士相沒有崛起前,廣東沿海明軍所能控制的區域内,有個鎮子在手便能得副将,有個縣城在手那肯定是挂印總兵,再大些就是挂印将軍,朝廷的封爵加身了。當初程邦俊上大樵山收編不過才三四十人的土匪首領胡全時,給的就是羅定州參将。公侯滿地走,總兵不如狗,說的便是永曆朝廷濫授名器引發的後果。
太平軍自組建初起,周士相便格外重視軍功和等級晉升制度,所以嫡系各鎮軍官采用的是衛所官制,從小旗至指揮使,士兵則以選兵、正兵、銳兵區分,類似後世上士、中士、下士,這樣官階職事一目了然,不會導緻指揮系統混亂,從上至下責任明确,指揮明确。然而随着大量雜牌明軍和清軍降将降兵的加入,太平軍的指揮體系難免受到沖擊。同爲鎮将,别人是侯爺、自家卻是個不倫不類的指揮使,雖說挂個實授總兵的差遣,但再怎麽看,都有低人一等的感覺。
在葛義、蔣和等将領眼中,他們提着腦袋賣命,爲的是升官發财,搏個萬戶侯好封妻蔭子,不是爲了什麽恢複明室,拯救漢家于水火之中。那大道理,他們聽不得,也聽不了,他們隻認一個死理——秀才當年是讓我們下山當官發财的,那現在就得滿足他們!
财,一幫老弟兄們名義上發的可大了,秀才可是給他們算過帳,廣東銀庫裏的銀元有一半都是他們的,躺在那上面吃息吃個一百年都吃不完。都是高級将領了,手下有兵,又管着錢糧,現成的大房子住,又都沒娶妻,所以一衆老弟兄對于錢财倒是看的不重,反正秀才說有就行。可是他們不滿意的是,他們的官做的沒勁。準确的說,他們也想當國公、當侯爺、當伯爺。要不然每次軍議,看着那些個名名隻是個旅校,卻偏偏是國公的家夥們,沒來由的就是火大。
憑什麽這幫狗屁不是,擡擡指頭就能滅了的家夥能當國公,當侯爺,自家卻當不得?!當不得就算了,原本大夥頭上就一個秀才,現在卻又冒出個唐王和朝廷來,這他娘的算怎麽回事?誰他娘的願意沒事找個對象跪拜着?那唐王是哪座廟裏的神仙,屁大本事沒有,狗屁功勞也沒有,就憑姓朱就能騎在咱弟兄頭上了?
蔣和是最早對秀才擁立唐王發出牢騷,明确表示不滿和反對的高級将領,并且他付諸行動。在秀才還在肇慶處置潮惠風災時,蔣和就私下和在廣東的葛義、蘇納、邵成國、齊豪、朱慶來、胡啓立、王.輔臣等将領溝通了,除了齊豪對這事保持中立,不同意但也不反對外,其餘諸将無一不同意擁戴大帥自立爲帝。朱統是宗室,蔣和壓根沒找他。
宋襄公和廖瑞祥也被蔣和找上門了,不過二人對此事的反應卻很激烈,不同意蔣和他們要給秀才披黃袍的計劃。蔣和讨了個沒趣,好在宋襄公和廖瑞祥隻将蔣和這念頭當成粗人發瘋,沒往深處想,不然要是知道這家夥會在文村大鬧,恐怕早就向周士相禀報了。
按着蔣和等人的想法,秀才做了皇帝,下面的人自然會水漲船高,不說封王,國公、侯爺總能封上一大批。到時大封功臣,當官的當官,發财的發财,大夥拼來拼去不就圖的這個麽?
别看蔣和爲人粗,可這事算得也清楚。廣東這邊,除了一個統率第八鎮的朱統,其餘諸鎮都是老弟兄在帶,潮州的胡啓立是降将,典型的牆頭草,再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起兵造周士相的反。蘇納這個家夥除了降将這個身份,更是滿州人,廣州滿城的上萬條性命和他脫不了幹系,可謂雙手沾滿滿州同胞的鮮血,這要在太平軍諸将中排個忠心表,蘇納鐵定進前三。周士相真要稱帝,蘇納能笑掉大牙。
廣東這邊是一點問題也沒有,廣西那邊,巡撫邵九公是老兄弟,第四鎮的王有喜是邵九公的江西小老弟,十三鎮的尚可遠和十四鎮的耿仲德是兩藩降将,這些人的出身注定他們要在秀才和明朝之間二選一的話,鐵定選前者。沒辦法,他們要選明朝的話,還得擔心将來明朝會不會清算他們。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們拉不走手下的兵。
廣西有可能會反對此事的兩個人,蔣和認爲一個是現任廣西軍團都指揮的于世忠,另一個則是統領第十鎮的王興。于世忠這家夥是老明軍後裔,雖說能打仗,可其人對朱家頗爲忠心,所以當不會支持周士相稱帝。但就算于世忠反對,蔣和他們也沒将他當一回事,那于世忠頂多拉走其嫡系戚字旅,其他的兵馬他可拉不走。單憑一個旅想造秀才的反,于世忠也忒當太平軍沒好漢了,這人最大的選擇很可能是解官自去。
在蔣和看來唯一有可能起兵造反的隻有王興了,因爲他手下的第十鎮都是從前的廣東明軍,王興又對唐王忠心耿耿,所以這家夥八成會起兵。不過用葛義的話說,那王興真敢起兵,王有喜和尚可遠他們擡擡手就能把他手下那幫雜牌給滅了。要是邵九公狠一點,把人诓到南甯一刀就能剁了,連起兵的機會都不給他。
湖南那邊軍團都指揮是趙四海,主力第二鎮又是鐵毅在帶,其他四個新編鎮全是從主力鎮抽調的軍官統領,除了郭登第這個威遠侯有可能有異動,整個湖南軍團完全是支持秀才稱帝的。
同意的,不同意的,會起兵反對的,有可能會起兵的,方方面面蔣和他們都算好了,隻要周士相點頭,他們立即就會給他黃袍加身。可是周士相卻偏偏不肯自立,反而鐵了心的要擁那唐王監國,氣得蔣和直想罵娘。那日實在是氣不過,索性直接在唐王府外叫嚷,想硬逼秀才稱帝自立,結果卻是被秀才給捆進了大牢。
“你們天天想着要我自立,卻不想這事現在能做得?當皇帝是好,天下間誰人不想當皇帝?可我問你們,我若自立,那忠貞營的明軍要不要打?金廈的鄭軍要不要打?兩廣忠于明朝的那些将領要不要打?将來要不要和李定國他們打?咱們真要和他們打了,快活的是誰?是滿清,是鞑子!等咱們和這些忠于明朝的兵馬打過之後,咱們要死多少人?到時拿什麽去打清軍?親者痛,仇者快的事,這十多年來還少了嗎!大敵未滅,自家内讧,此智者所不爲!”
周士相氣得拿鞭子狠狠給了蔣和一下,讓他的秃腦袋上結了塊好大的疤。他卻不知,這一鞭子不但沒讓蔣秃子明白事理,打消做從龍之臣的心思,反而變得越發強烈。隻是他變聰明了些,不再把這心思嚷出來,還老實的請罪認錯,這才被放出。就這會,他心裏其實想的不是鄭軍能不能拿下南京,而是想着等北伐後,找個機會把黃袍硬披在秀才身上,也來個桂永智說的什麽陳橋驿兵變,到時大家夥一起跪秀才面前三呼萬歲,看秀才做不做這個皇帝!他真不做,也逼着他做了!反正老子才不給姓朱的打江山呢!
不過想要幹成這事,首先得解決李瞎子,要不然這家夥發起狂來,還真有些棘手。
蔣和兩眼不經意的瞄向靠在柱子上“閉目養神”的瞎子李,旁邊人說什麽卻是一點也沒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