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總兵徐天佑巴巴的趕到中軍想尋求庇護,眼前景象讓他再次直堕冰底,隻看得全節領着親衛和一衆漢軍往東跑,也來不得多想,打馬也跟了上去。
全節完全被唬住了,于其說是明軍的炮聲讓他以爲大勢已去,倒不如說是虛張聲勢的明軍将這個沙場老将唬住。第一發炮子打過來時,慌亂之下的全節竟用老家遼東廣甯方言大叫大喊着要部下随他快突圍。
突圍命令一下,中軍便是大亂。幾千人的戰陣,連綿數裏地,又是黑夜之中,哪裏能統一調度。所以全節是往東跑,周國定、陸三香他們卻是往西跑。北邊正在明軍追擊下想和中軍會合的齊萬年、劉得勝他們也傻了眼,于是乎一聲叫喊,也加入了這場大潰逃之中。
陸三香帶着兵一路往西狂奔,爲了不讓明軍發現,他讓那些打火把的士兵将火把都扔下,上千人就在這黑夜中慌不擇路的狂奔一氣。途中,無數清兵被地上的石頭絆倒,被身後的同伴推倒。明軍都不知在哪,清軍卻是自己吓自己,以緻一路都是哭喊聲,跌倒受傷不下百人。
不少清軍實在跑的沒有力氣,又是兩眼抹黑,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同伴又都跑去哪,索性一屁股坐倒在地,然後摸索着拿出火折子,尋些幹草點上。火光亮起後,他們倒也不含糊,雙膝一軟就跪在哪裏,一幅任憑大明兵處置的模樣。
沒有火光照路,天上連個月光也沒有,可陸三香也是出奇的運氣好。狼狽之中,竟是叫他跑到了玉萌山上。四下裏一嚷,發現跟着他跑過來的士兵也有不少,而明軍并沒有發現他們,心下頓時大安。
感受到性命保下來的陸三香和一衆清兵躲在黑乎乎的樹林之中,有秉氣不敢呼吸的,也有大口喘着氣的。他們無一不是探着頭,看着遠處的一幕,發現自家兵馬已經完全崩潰,到處都是追殺的明軍,他們的最後一絲膽氣都喪失幹淨。
陸三香長長歎口氣,摸摸光秃秃的腦袋,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湧上他心頭,那就是他怎麽才能逃回去。
這夜間跑不出去,天亮了不是更跑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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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清軍大亂,到處突圍狼奔,将不顧兵,兵不顧将後,于世忠大喜,也顧不得什麽指揮了,把手頭的兵全派出去追殺清軍。結果,很快于世忠就發現他指揮不了部下了,因爲清軍大亂,明軍也是大亂。
旅不知營在哪,營不知道衛在哪,衛也不知道隊在哪,隻最下面的那些伍長們還能收攏住手下的兵。
“亂,以亂打亂,哪裏有清兵,就追向哪裏!”
于世忠拍闆下了此仗最後一個命令,然後派人将現在的戰況和鎮指揮所彙報,請求鎮指揮所立即建立清軍收容所,自己則親自帶着直屬旅衛趕往石闆橋。不論清軍怎麽個亂法,他們想要突圍,必從南邊的石橋過。隻要守住石橋,清軍就别想跑出去,等到天亮,這幫失去指揮的清軍便是人數再多,又有什麽用。
在“以亂打亂”的命令下,丙旅各自爲戰。黑夜之中,明軍失去了統一指揮,四下追殺着清軍,唯一能夠識别雙方身份的就是口音。一時間,到處都響着兩廣方言,常常一支明軍追上一隊清兵後,結果對方傳來的卻是廣東話,要不是提前喊話,恐怕雙方都能自家先殺上一場。
清兵也是狡猾,發現四周到處是大喊大叫的明軍,他們便保持沉默,有明軍追上他們問話的時候一言不吭,試圖蒙弊對方。如此事情發生幾次後,明軍便對那些不說話的清軍不再猶豫,追上去就是一頓砍殺。到了後來,清兵答話也不是,不答話也不是,隻能把心一橫,眼一閉往前跑。反正就是睜眼,他們也看不見。
同樣的亂景也在甲旅和乙旅發生着,清軍突然大崩潰,黑夜之中,李國安和胡明義也沒辦法有效指揮所部追擊清軍,于是索性一咬牙,也将手下失全派了出去,反正清軍大亂,明軍再亂總是追擊者。
這仗,清軍翻不了盤,大不了就是亂。可這亂,不正是明軍所需要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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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東跑的全節半道上才想起東邊是柳江,江上有明軍水師,他這麽帶人跑過去不是自尋死路麽,就是江上明軍水師發現不了他們,等明軍追上來,難不成他要跳江逃跑不成。于是全節心念轉得極快,眼看着大軍已亂救不得了,便帶着手下的親衛和緊緊跟着的千餘漢軍大營兵轉向南邊突圍。
全節這會隻一個希望,那就是明軍沒有徹底堵死南逃的路。上千清軍行動,不被明軍發現根本不可能。很快,就有一隊隊追擊的明軍咬上了全節所部。在南邊負責堵截的明軍也不斷阻攔這支拼死要突圍的清軍。
一路不知挨了多少鉛子,不知多少的人倒下,全節自己也險些被明軍用長矛從馬上捅下。幾乎是靠着部下性命才保着自個往南邊跑的全節,在黑夜之中竟是瞎貓碰死老鼠般成功穿過了宋家窩樓。
全節跑出了宋家窩樓,其餘的清軍沒這麽好運氣了,他們士氣跌落到極點,很多人再也忍受不住,在聽到明軍于夜色中響起的跪地投降者不殺的聲音後,便紛紛跪地投降。
一些漢軍不願投降,又無處可跑,在明軍的追殺下兇性大發,舉着兵器嚎叫着向明軍沖去,很快就再無聲息。更多的清軍趴伏在隐蔽處,或是躲藏進樹林。明軍舉着火把搜山,清軍甚至連打這些明軍冷箭的勇氣也沒有,因爲一旦明軍發現他們,那些拿着鳥铳的明軍就會對着林中亂轟,然後就開始四處放火。不想被活活打死或燒死,清軍能做的就是讓自己藏得更隐秘些。
耿聚賢帶人不管不顧的朝前沖,任由明軍的鉛子不斷的從頭上飛過,竟然還真讓他沖了過去,不過跟着他隻不到三百人。内務府包衣奴才出身的曹榮也是在這支隊伍中,這會卻是受了傷,胸口處叫明軍的鉛子打中,雖不緻命,可傷口不斷的滲血,讓他也是咬牙。
好不容易從明軍的封鎖攔截逃出來的全節再次絕望了,眼前唯一能過河的石橋上面已是布滿了明軍。一根根火把插在橋上,将個石橋映得如同白晝。
“沖過去,沖過去!”
上千清兵爲了活命向着石橋上的明軍沖過去,結果明軍隻響了一輪铳後,再也沒有清兵敢從石橋上沖。許多清兵“勇敢”的跳下了河,想遊到對岸。但是河水冰冷剌骨,身上的棉衣浸水之後沉重無比,讓他們一個個的在河半腰沉了下去。如此情景,後面的清軍哪裏還敢下水。
遊不過去,橋上又沖不過去,當真是兵敗如山倒,千餘清軍都是漢軍精銳,無一不是身經百戰的勇士,他們若是狠下心來不要拿的死沖石橋上的明軍,于世忠守的再頑強,可隻有不到兩百兵,怎麽也擋不住幾倍清軍。然而在這種大崩潰之下,清軍便是再如何悍勇,這會也都是失去了主心骨,誰也不願意就此去送死,所以他們人再多也無法挽回敗局。
“降了,我們降了!”
“明軍弟兄們,我們也是漢人,我們降了,降了,别殺我們!”
上天無路,下地無門,最先,十幾個漢兵叫嚷投降,随後那一千多漢兵全部叫降,有不肯降喝斥那些降兵的軍官也被急于求生的降兵亂刀砍殺。
全節面如死灰,知道大勢已去,他趁亂帶着幾個親兵回頭鑽入山林之中。在東方發白時,他涉河通往玉萌山西南一條水渠時,一個親兵不慎跌入一個水深沒頂的地方,吓得大聲呼救。
那個親兵的呼救聲讓全節和另外幾個親兵吓壞了,他們生怕這個親兵的呼救聲會引來明軍的搜索,于是一個親兵在全節的示意下拿刀砍死了在水渠中的同伴。幾人繞過這條水渠向南摸索前進,天快亮的時候,他們看到前邊有一小村莊似乎很平靜,因爲又餓又累,全節便決定派一個親兵進去看看,找些吃的。沒想到那個親兵一進村,就被在村裏休息的一隊明軍抓住了。等了一會,不見親兵回來的全節知道不妙,便趕快帶着剩下的三個親兵離開那裏。
不久天亮,全節四人一路躲藏,可往南邊的關卡要道都被有明軍把守,他們根本無路可走。最後,全節坐在一棵大樹下抱頭痛哭起來,然後解開腰帶準備在那棵樹上自缢。親兵苦苦相勸,要他繞道往西從山中奔貴州,沒準還能逃出去。全節正在猶豫時,一隊明軍卻突然出現,走在最前頭的卻是那個到村子裏找食物的親兵。
清漢軍旗定南藩下左翼總兵全節就此被俘,聞聽抓到了全節,第五鎮鎮将趙自強立即命令将人送來,同時命各部清點戰鬥傷亡及繳獲,他已是按捺不住要向軍帥府發去大捷消息了。
漢軍都統佟正梁在夜間最先奔逃,他一路逃到柳江邊,路上收攏了一些潰兵,約摸百多人。佟正梁見無處可逃,便領着這些潰兵藏在江邊的草蕩中,想在這裏躲過明軍搜索。不想,一隊明軍追到江邊後竟是懶得到草蕩中搜索,而是直接在外邊放起火來,結果佟正梁等人被大火圍逼,無處可跑隻得跳江。兩天後,佟正梁的屍體在下遊柳州城外被發現,屍體已經鼓脹,腿腳處已然被魚蝦吃掉一半。
原孫可望駕前軍總兵出身的周國定是最先向明軍投降的清軍将領,其投降後被明軍要求進山招降躲藏的清軍,結果苦于沒法逃出去的陸三香聽到周國定聲音後,毫不猶豫的就下山投降了。
漢軍參領齊萬年死于亂軍之中,左翼副将劉得勝戰死。統領騎兵的漢軍副都統耿聚賢在宋家窩樓前失足墜馬被俘,曹榮領人棄馬想上山藏身,中途卻被自己的部下捆綁送到明軍請降。
此仗,清軍陣亡總兵以下大小将領39人,士卒5260人,被俘及投降清軍近6000。另有兩千餘清軍逃入山林,不知所蹤,隻桂林總兵徐天佑領着幾十個潰兵成功逃回。
線國安在大營等了一夜,結果就等回徐天佑和他手下的幾十個潰兵,當場臉就難看的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