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時間内,于世忠就作出了計劃,也可以說是決定。他要将清軍全部放過去,然後借着夜色掩護從山上潛下去,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垮清軍的後隊,然後利用夜色給清軍帶來的恐慌一舉擊潰清軍。
丙旅上下兩千餘官兵雖然不知道爲何北面友軍已和清軍交戰,但旅校卻仍讓他們潛伏,在嚴格的軍紀和軍規約束下,即便是心有疑慮的軍官也堅定執行了旅校的命令。他們忍受着饑寒,繼續趴伏在林中一動不動。
于世忠沒有失望,山腳下的清軍在北面打響後立時加快了腳步往着北面戰場趕去,他們已經完全放下警惕,對玉萌山上的危機一無所知。山腳下,爲了照明,清軍幾百步就堆起了草垛,然後放火點燃,使得道路及左右被火光照得一望無餘。這條由火光照亮的道路加快了清軍的前行速度,卻也讓山上的明軍對他們的動向一覽無遺。一堆堆火垛子,就好像夜間的啓明星般,成了清軍的座标。
在隊伍最後的清軍炮隊出現後,于世忠下令全旅向山腳移動。借着夜色的掩護,兩千多明軍悄無聲息的接近了宋家窩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丙旅上下都感到萬分緊張和焦慮時,旅校的進攻命令下達了。
瞬間,戚家軍士兵從藏身地沖出,向着前方被火垛子照亮的地方沖去。
爲了迷惑清軍,于世忠讓人在山上趕制了數千火把,一個衛的士兵專門負責點燃這些火把。攻擊命令下發時,數千火把同時點燃,使得玉萌山上滿是火把,遠遠望去,伴随着喊殺聲的似乎是成千上萬的明軍。
喊殺聲傳入耳中,再傻的清軍也知道他們被埋伏了,且不是一般的埋伏,而是被包圍,因爲他們的視線中漫山遍野的火把,千軍萬馬般的景像。
最先沖下山的一隊戚家軍士兵打響了手中的火铳,數十名清兵立刻就被打成了篩子。緊接着,火铳聲、虎蹲炮聲,從玉萌山下,從宋家窩樓前一路次第響起,夜色中硝煙彌漫,火光耀眼,殺聲震天,哀聲遍野。
毫無防備的清軍被瞬間打懵了,人的本能讓清軍根本不敢抵抗,而是無頭蒼蠅般四下亂竄。
也有吓呆了的清兵在那撕心裂肺大喊:“有埋伏!有埋伏!”
不喊還好,這一喊更不得了,那些還沒有被明軍攻擊的清兵立時整個隊列全部陷入一片混亂,後頭的人直面明軍攻擊,慌亂之下隻想往前跑,可前面的人卻以爲被明軍包圍,隻想往後面大營方向跑。如此一來,宋家窩樓前的清軍全亂了套。
黑夜行軍本就是戰争所忌,哪怕是紮營安寨,軍官們也得小心提防營嘯。這會,卻是比營嘯還要可怕,兩三千後隊清軍就這麽崩潰了。
桂林總兵徐天佑魂都要吓飛了,山上明軍沖下來時,他在馬上正給往前趕的部下們打氣,要他們發奮圖強,一洗白日之恥。這話音還沒落,部下士氣還沒有鼓到頂點,明軍就來了。
徐天佑的反應很快,也不知是他在東江驿被明軍打怕了,還是白天被打傻了,總之在明軍離他所在地方尚遠時,他就打馬飛奔了。總兵大人這一跑,士兵們哪裏不跑,反正他們也是跑熟了的。白天那幾仗,大家夥可沒少跑,動作快跑得慢的下場,大家夥都是知道的。于是,一千多桂林兵丢盔棄甲,在明軍離他們尚有裏許地時就全軍崩潰,亂兵大嚎大叫着往北面跑去,鬧出的聲勢讓北面的清軍隻以爲後隊已經完全崩潰。
負責後隊的是桂林總兵徐天佑和漢軍都統佟正梁,徐天佑不堪,佟正梁卻要稍好,雖說他手下的兵也亂了套,可佟正梁還能掌控附近的幾百兵。
明軍在玉萌山上從上往下點燃的火把成功迷惑了佟正梁,他隻以爲陷入明軍重圍,今兒這仗完全是個陷阱,所以他不甘就此身死,于是他領着還能掌控的兵馬拼命往南沖。路上,看到一大隊明軍沖過來,那幾百清兵倒也豁得出去,铳口一擡就是一陣猛轟,手中有箭的也是嗖嗖的放箭。
然而這些清兵打出的聲勢是猛,可是那些明軍卻壓根還沒有沖入他們武器的射程之内,所以光聽得響動,明軍的傷害卻是爲零。清軍這邊,亂哄哄打了一氣後,就徹底無組織的瓦解了。佟正梁收攏不住部下,隻能在親兵的保護下借着夜色往東邊跑。
明軍一路殺過來,清軍根本沒有有效反抗,倒是有清兵稀稀疏疏的射了不少的彈丸和箭矢,但黑夜之中又能傷的幾個。此時清軍之中最可能給明軍造成威脅的就是那三十幾門用馬拉着的火炮,但明軍來的太快太突然,那些炮兵根本就沒有機會将炮架起來。就是能夠匆匆把炮卸下來,他們也沒有時間往炮膛裏面塞上火藥。
驅散了那些護衛炮兵的清兵後,清軍的炮兵就成了明軍專門打擊的對象。一看到清軍火炮附近有人,明軍就沖上來,先是铳子打上一氣,铳射過後,便是一大幫拿着長長的狼筅沖過來就掃就剌的明軍。那些清軍炮兵甚至沒有回過神來就被狼筅掃倒在地。沒有保護的清軍炮兵傷亡殆盡,就算還有些命大躲過了,也是遠遠朝着夜色之中狂奔。哪怕眼前根本看不得路,也不知腳下到底是不是路,就這麽一路狂奔,頭也不回。
炮隊千總王泰在明軍沖過來的時候,就被明軍的铳子打下馬來,若不是身邊親衛的拼命護衛,隻怕現在他同樣成了篩子。看到到處被射倒在地,砍殺在地的部下,王泰悲憤欲絕,卻隻能眼睜睜看着,根本沒有辦法擋住明軍。
王泰打了這麽多年的仗,他指揮的炮隊通常是壓着對手猛轟,現在一門炮都沒響,就叫對方打的稀零八落,這場景,他這輩子都沒遇過。
“快開炮,快開炮!”
王泰不甘心的大聲喊道,帶着親兵想去擋住沖過來的明軍,好讓附近的幾門炮能夠響起來。可他人還未及近,一杆杆長長的狼筅就伸了過來,不等他後退,明軍狼筅兵後面的铳手就開火了。王泰哼都沒來得及哼一下就倒在了地上,身上滿是流血的窟窿。
王泰一死,他手下的親兵愣了愣神,撒腳丫子就往回跑。不遠處,倒有幾個清軍炮兵還真是敢賣命,他們對于四周的慘象視若不見,對明軍的喊殺聲也充耳不聞,隻拼命的把炮架起來,然後就将藥袋拿刀剖開,将藥子拼命的往炮膛裏倒。也不管倒了多少,甚至連通條也不壓實,就将一顆大鐵球放了進去,然後拿起火把對着火繩就點。
“轟!”的一聲,炮膛響了,卻是将這幾個炮兵瞬間炸得飛向四周。
因爲慌亂,這幾個炮兵放了足足多了三倍的藥量,結果炮彈沒有打向明軍,炮膛卻炸了。整個炮管向半空飛去,落下之後将兩個倒黴的炮手實實的壓了下去,瞬間就将他們砸得肚破腸流。另一個清軍則是被碎射而來的一大塊鐵塊結實砸爛了腦殼,腦漿子流了一地。一個清兵口中冒着血泡,不停的想要抓着什麽,但卻什麽也沒抓到,然後氣息漸弱,眼看着就不能活了。
這門炸膛的炮,仿佛就是清軍炮兵最後的絕唱,此後,再也沒有一門炮響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