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煙和灰塵中,一段長約十幾丈的大缺口出現在人們眼前,上面空蕩蕩一片,原先守衛在那的百餘名清軍連同擺放的火炮已不知去向。
一個在爆破時正往城下報平安的清兵被爆炸産生的沖擊波直接甩向城下,如同脫線風筝般墜落城下。
而那些等着報平安的官員仍清楚的聽到從這清兵口中發出的揚長聲音——“平...安...”
一衆正在往城上擡滾木的青壯同時看到一根碩大的炮管從天而降,将他們面前地面上的青石砸得飛賤而起,然後砸出一個深深的大坑。
幾十具不知是活人還是死人的身體從天而降,好像龍卷風卷來西江上的大魚般,“撲通撲通”的掉在他們四周。沉悶的“噗哧”聲中,四周瞬間如同地獄,殘肢斷臂伴着腦漿、鮮血讓一衆青壯渾身散發寒氣,驚恐讓他們忘記心底和胃部傳來的不适。
廣西右布政董應魁呆若木雞的看着眼前出現的通亮大缺口,剌眼的陽光從那缺口筆直的照向他,直剌得他眼睛發疼。
按察使許文秀被眼前所見驚得張不開嘴,右手指着那大缺口半天說不出話來。
巡按張所養喃喃自語:明軍使了什麽妖法,使了什麽妖法...
梧州知府祖澤濶的兩腿在打顫,他比其他人想的多了一步,他想到了即将從這大缺口下瘋湧沖進來的太平軍,他想到了自己這個梧州知府的下場。
城外五裏處的山坡上,王輔.臣失手掉落了手中的大碗,酒水灑在他的赤腳上,讓他覺得無比的涼快。
滿州兵、蒙古兵、江上的水師、炮鎮的炮手、俘虜們....
上萬太平軍全部都在不約而同的看着那個讓他們無比誘惑的大缺口。
人人腦中隻一個念頭:這梧州城,下了!
爆破發出的巨大沖擊甚至令得城下那些被勒令捂着耳朵蹲在壕溝裏的俘虜也被震暈一片,城上的清兵猝不及防之下,震死震暈的更是一大片。城牆倒下去瞬間,還能站着的清兵和青壯都瘋了似的往城下跑,從未有過的經曆讓他們以爲城外的明軍是請來了得道大師作了妖法,不然怎的這高大堅固的城牆突然就塌了呢!
怎麽會?怎麽會!
戴良臣怔怔看着眼前空蕩蕩的缺口,空氣中傳來的嗆人藥子味告訴他,太平軍是用火藥爆了梧州城牆。答案根本不用猜測,可是戴良臣卻是難以置信:這要多少藥子才能把一整段城牆炸沒影!
“城破了!城破了!”
一名被爆炸沖擊波震得摔倒在地的清兵爬起來,先是揉了揉滿是灰塵的眼睛,然後呆若木雞,進而吓得聲嘶力竭的大喊大叫起來。
“城破了,城破了!”
越來越多回過神來的清兵扔掉了手中的兵器,使出渾身的力氣往城下沖去,他們害怕,他們恐懼,他們很怕下一刻自己腳下的城牆也會突然塌下去。那樣,他們會被活埋而死。
一名綠營把總晃晃悠悠的從地上站了起來,爆炸發生的那段城牆離他太近,以緻于爬起來時耳朵裏還有尖厲的耳鳴聲,腦袋也是“嗡嗡嗡”一片,那刻,他十分痛苦,隻覺這般活着不如死了好。等到他終于清醒過來時,才發現城牆已經塌了,而身邊的手下都在拼命往城下跑。本能讓這綠營把總不及思慮一刀就将一名逃跑的清兵砍翻在地,然後大聲喝罵着阻止士兵的逃離。
“快堵住缺口,擋住明軍!”
戴良臣也醒悟過來,他帶着親兵沖到了缺口處,大聲叫喊着讓那一頭的軍官趕緊帶人堵住缺口。
雖然還有很多清兵忘記了自己的職責,但是主将身影的出現還是令得一些清兵提起勇氣沖向了缺口。他們或持着長矛,或拿着長刀,或端着火铳,或拿着盾牌沖向了缺口處。他們人挨人的緊靠着,将缺口堵得密密麻麻,頭上兩側城牆上也出現了手拿火铳和弓箭的清兵,幾百名被清兵威逼着上城的青壯也硬着頭皮将所能找到的各種東西扔在下方的豁口,企圖将缺口再次堵住。
“殺!”
顯然,成功爆破掉城牆的太平軍是不會讓清軍将缺口再次堵住。号角聲和唢呐聲同時響起,上千名躲藏在塹壕裏的太平軍士卒随着軍官的号令從溝中縱身而起,一排排的長矛向着缺口方向沖了過去。
“放!”
铳手們對着城牆上的清軍铳手和箭手打響了手中的火铳,一輪又一輪,不間斷的射擊讓缺口處再次彌漫嗆人的硝煙味。
此時,争奪缺口的太平軍也好,拼命守衛的清軍也好,都在拼命厮殺着。勇氣、武藝在這個時候都成了不管用的東西,人挨着人,随便一矛刺過去,随便一铳打過去都能幹掉一個人,哪怕閉着眼睛都行。
明清雙方都在拼命,他們都明白這個城牆塌下來形成的缺口就是今天這場戰鬥的關鍵,誰能搶下這處缺口,誰就是今天的勝利者。
第二鎮兩個旅的官兵全都順着壕溝向缺口移動,一面面代表營、衛的軍旗随風飄揚着沖向缺口。前面的人倒下去,後面的人就踏着他們的身體向前進,哪怕戰友還沒有死去,他們也毅然決然的踏了上去。
清軍也在拼死反抗着,從城上逃下去的清軍在聽到缺口處傳來的搏殺聲也醒悟了過來,城中的青壯也不要命的沖了上來,因爲他們相信,太平軍破城之後,他們的妻兒老小都會被淫.辱,被屠戮。
一方爲了勝利,一方爲了活命,沒有人肯退後,不斷有人被填到缺口中去。屍體竟将這缺口填了三分之一起來,而明清雙方就在這屍體堆積的屍堆上繼續厮殺着。
“趕他們上去,趕他們上去!”
按察使許文秀面目猙獰,他竟然命令士兵将城中的百姓往缺口趕。他不需要這些百姓能夠殺死明軍,他隻要這些百姓死在缺口上,因爲那樣他們的屍體就會成爲這個缺口的一部分。
十幾丈長的缺口布滿明清雙方的士兵,第二鎮的甲旅和丙旅都壓了上來,千餘名在陣地最前沿的俘虜也被威逼沖了上去,和城中的清軍将百姓當作填豁口的工具一樣,太平軍同樣将俘虜當作了消耗清軍體力的工具。
沒有道義,也沒有同情,人命就是工具,惟有悟州城才有意義!
南門的缺口令得整個梧州城中的清軍都被吸引過來,他們從各處城牆不斷增援而來,死了一批又來一批,死了當兵的就讓百姓上,慘烈的搏殺程度甚至比昨日大戰還要激烈。有幾次缺口就要被太平軍奪下時,清軍竟然驅趕老弱婦孺至缺口兩側城牆上,然後将她們活活從城上推下,爲的就是這些“從天而降”的屍體能夠砸倒進攻的太平軍,能夠成爲和石頭一樣的工具,能夠成爲太平軍的“絆腳石”。
千裏鏡中,目睹清軍瘋狂的鐵毅沒有任何表情動作,隻是将千裏鏡緩緩的移向城門那邊。
原先守衛在城門上方的清軍都被塌下的缺口吸引過去,他們全都以爲太平軍會全力從這處豁口攻進城中,然而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幾個頭上裹着紅巾,右臂繡有“爆破”字樣的太平軍士兵卻從壕溝悄悄接近城門,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腋下夾着的,用絲綢緊緊包裹着的藥包扔在了城門洞子。然後壕溝那邊,十幾個手持弓箭的士兵将手中的火箭射了過去。
“轟”的一聲,又是巨響傳來,不待黑煙散去,潛伏在城門洞子前壕溝中的第二鎮乙旅的士兵就呐喊着從壕溝沖出,潮水般湧進那城門洞子,然後如一支紅色箭頭般從城門洞子那邊沖出。
“城破了,城破了!”
這一次大喊城破的不是那些先前被城牆塌下吓壞的清軍,而是城外的太平軍。
梧州城真的破了,鐵毅做了兩手準備,他不會将賭注押在一個缺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