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海灘上那些民夫屍體終于叫海水帶走,原本遍地腐屍,滿是臭味的海灘終于幹淨。聽到手下戈什哈說海灘上有吃的時候,納海高興壞了,連忙領着手下戈什哈和前鋒營的殘兵趕了過去。果然,海灘上真有好多能吃的貝殼,還有好多小螃蟹。雖然貝殼的肉不多,那小螃蟹更是沒什麽肉,但對于已經處于半饑餓狀态的清軍而言,卻是難得的食物,也是難得的美味。
有了海灘上這些活物,納海手下的人當天可算是吃了個飽,可第二天他再領人過去時,卻發現海灘已經叫蒙古人給占了。那幫正瘋狂争搶貝殼的蒙古兵看到滿州人過來後,立即停止了争搶,抱成一團前來驅趕滿州人,根本不将納海他們放在眼裏。
自從那個蒙古佐領阿勒塔投了太平寇後,蒙古人就有點不大聽話的苗頭了。爲了穩住他們,濟度叫将剩下的軍糧與他們平分,而不是滿州兵占着大頭,如此才算勉強安撫住了蒙古人。濟度更是叮囑脾氣有點暴躁的納海,萬萬不能和蒙古人發生沖突,免得這幫狼崽子有借口發難。
納海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現下蒙古兵比滿州子弟多,又是困在這裏,若是他再如從前一樣對蒙古人,說不得真會激起大變。爲此,哪怕這幫蒙古兵對他納都統十分不客氣,他也隻能忍着一肚子火無奈回到衛堡,而不是試圖去驅逐他們,甚至砍上兩個蒙古鞑子的腦袋好叫他們知道誰才是主子。
路過一座被用木闆死死封住的石屋時,納海下意識的停了下來,那座石屋内關着的是幾十個受了傷的滿州子弟,因爲食物不夠,這些受了傷無法行動的滿州子弟隻能被殘忍抛棄。濟度不忍殺死他們,便叫人将他們活活封死在石屋中,由他們自生自滅,這樣他簡親王心裏會因爲沒有親手沾染滿州子弟的鮮血而感到安定。
抛棄傷兵的決定得到了滿州将領的一緻支持,更得到了活着的滿州兵支持,因爲他們都想得到更多的食物。寶貴的勇士和不多的食物相比,後者的份量顯然更重一些。誰都想活下去,誰都想得到更多的食物,這是天性。
石屋雖然被密封着,離得遠似乎聞不到什麽味道,可是走近了,納海卻能嗅到屋中散發的淡淡臭味。
納海歎了口氣,他知道這屋子裏的滿州子弟肯定死光了,餓了七八天,神仙也頂不住,況這些人本來就有傷。想到這些人畢竟是勇敢的滿州子弟,他們是在進攻的道路上受的傷,雖然因爲食物的問題而不得不犧牲他們,但起碼,要給他們死後的尊嚴。
“來人,把屋子打開!”
納海不想滿州子弟就這樣在石屋中慢慢腐爛,他想讓人将他們的屍體拖到外面去安葬。
納海的戈什哈們無奈上前砸開鐵鏈鎖着的大門,他們以爲裏面的人早已死光,可當陽光射進屋中時,他們卻驚呆了,下意識的往後退去。石屋裏竟然有活人在動,他們的手中拿着一塊塊顔色發黑的肉。
......
科爾多不想死,他想活着回去,可他受了傷,他的腿在沖陣的時候叫在南蠻子的火铳擊傷,可他卻沒有叫痛,自己掙紮着爬了回來。原以爲自己會得到救治,得到悉心的照顧,可科爾多萬萬沒想到自己卻被主子們抛棄了。
被關進石屋裏那刻,科爾多和受傷的同伴們哭喊着、嚎叫着,他們不甘,他們不是懦夫,他們是勇士,他們是因爲勇敢而受的傷!他們理應得到救治,也應該得到更好的食物,而不是被抛棄,被鎖在這石屋中活活餓死!
起初是憤怒的咆哮,最後則是絕望的哭泣。石屋将這些滿州傷兵與世隔絕,他們不知道外面發生什麽,也不知道裏面發生什麽。因爲沒有任何光線透進來,烏漆抹黑的,誰也看不見誰,隻能從彼此的呼息聲中能感覺到同伴的存在。
一天,兩天,三天...
沒有食物,也沒有水,所有人都餓得沒有力氣。一個接一個的同伴死去,無聲無息的死去,科爾多恐懼的縮在角落裏,咽咽一息,等待着死神的降臨。迷迷糊糊中,他卻突然聽到耳畔有咀嚼的聲音傳來,狼吞虎咽的,聲音很大,好像有人在大口吃東西。
食物?
科爾多一個激靈迅速直起身子,可眼前仍是黑暗,什麽也看不到,但那咀嚼食物的聲音卻分明存在,且不是一個人在吃東西,而是很多人在吃東西。
“你們在吃什麽?”
沒有人回答科爾多,隻有那不斷咀嚼的聲音。
科爾多不敢去想那些同伴到底在吃什麽,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懼從心底深處往腦海中湧,他害怕得全身哆嗦,雙手無意識的在身邊劃拉了一下,卻碰到一具不知什麽時候死去的屍體。手指的觸感告訴他,這具屍體似乎不怎麽完整。
科爾多其實早就知道答案,除了人肉,這石屋裏還有什麽食物!他大聲的嘔肚着,肚子裏卻什麽也吐不出來,胃子好像空的一般,連苦水都吐不出一滴。
“不想死,就吃吧。”
不遠處有個悶沉的聲音傳了過來,科爾多沉默了,求生的欲望告訴他隻有活下去,才可以見到他的額娘。而活下去,隻有......
也不知過了幾天,當陽光再一次照進石屋後,科爾多卻沒能看到什麽,因爲他的眼睛被耀眼的陽光剌瞎了。
科爾多艱難的從地上爬過發臭腐爛的屍體,一步步掙紮着往外爬,摸到門邊時,他突然尖叫起來:“爲何抛棄我,爲何抛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