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成魁入城後立即勒令程銘遠将城中百姓往海邊靖海所遷移,又選青壯八百餘人發往軍中效力。至此,除碣石衛尚在清軍手中,其後路普甯和惠來兩城完全被太平軍控制。
爲統一指揮,加強力量,周士相命普甯城各部連同投降綠營兵、青壯合并爲太平軍第五鎮,鎮将委趙自強擔任,旅校以花縣千戶黃四成、新安千戶胡明義、叢化千戶李國安擔任。
第五鎮各部在潮州境内打糧時抓了不少寨丁青壯,西塘河一戰固然損失不小,可卻比從廣州出發時兵力還多,加之普甯城内投降的營兵和城中青壯,第五鎮實有兵力達到了六千人,其中能戰之兵兩千左右。普甯城内屯有清軍從潮州運來的軍糧,足夠第五鎮堅守數月。另外太平軍從潮州城退兵時,秘密在沿海數個地點囤積了從各地搶來的糧食,數目之多也足夠支撐太平軍在北線的戰事。
第五鎮新立,實際能戰之兵又隻兩千左右,周士相南進碣石衛時又抽走一千人,故他們的任務就是堅守普甯縣城,阻止普甯以北任何一支清軍對惠州境内濟度大軍有可能的支援。周士相又給趙自強一道密令,若普甯有失,則棄城前必須縱火焚毀全城,不論是房屋還是糧食都要焚毀,同樣的命令也發給了惠來的王兆興。
周士相又請鄭成魁派船将已奉命趕到惠州海豐西南四十裏處的太平軍第三鎮丙旅從捷勝所運到靖海所,以增強北線兵力。另急令惠州第三鎮的甲、乙二旅進駐海豐,随時接應增援陸豐的第二鎮。又令海豐城的齊豪部撥一營炮手随第三鎮丙旅往靖海所調運。周士相和鄭成魁協商了,待戰事結束再将炮交由他帶走,現在卻是要将這些炮留下充實防禦力量。有烏真超哈幾百門炮在,自然不需要炮營調炮,隻要炮手前來便可。
數千在廣州經過培訓,在第一鎮尚在潮州城下時就已經被鄭成魁用船從廣州運到惠州捷勝所的泥瓦匠們,在太平軍登陸靖海所後便上了返回的水師戰船,于海上颠了一天一夜後到達靖海所。太平軍伏擊烏真超哈得手後,這些受過軍事化訓練和組織的泥瓦匠們便在大小匠頭的帶領下趕到雲落徑。又有數千從潮州各寨俘獲的百姓随同他們一起行動。每人身上都背負了三十塊磚石,二十斤口糧,一到地方,便由軍帥府的一幫參謀帶領着開始沿官道搶修碉堡和崗樓。磚石不夠就從附近已經無人居住的村鎮堡寨拆卸。
從普甯和惠來驅使而來的百姓和先期被俘的寨丁萬餘人使着各式各樣的工具正在官道上挖掘壕溝。每道壕溝後面都有成排的碉堡拱衛着,碉堡後方又有崗樓作爲這道防線的指揮中心所在。
周士相的目的是在雲落徑至北山村這帶沿官道修築一條長達十幾裏的防禦工事群。之所以選擇此地,而不是更南邊,卻是因爲南邊的碣石衛至陸豐一帶是平原,濟度手下有幾千蒙古騎兵,他不可能看着太平軍在眼皮子底下修築一道能将他鎖死的工事群。而雲落徑至北山村這一段是山林地帶,依官道修築工事可以盡可能的利用地利,減輕工程量。饒是如此,時間也有限,周士相給泥瓦匠們的時間隻有三天,這三天也是他帶着第一鎮主力和鐵人衛誓死要從清軍手中搶來的。
如此龐大的工事修築是太平軍成軍來首次,規模大,工期短,人力、資源、管理各方面都極其複雜,是對太平軍動員能力和組織能力的一次考驗。趙四海作爲軍部官奉命主持工事修建,軍帥府上下能派來的人全都調了過來,幾十個佛郎機人也都在一線。尚可遠、耿仲德等人帶着兵備講習所的教官也都被分下任務,每日督促泥瓦匠和民夫們搶修工事。周士相頒下了嚴令,三天期限一到,有未完成者不論軍民官吏一律問斬。這道嚴令之下,又是高強度的工事修建,可以預見将有不少潮州百姓死于非命。
北線工事群若修築完畢,則清軍糧道完全斷絕,第二鎮龜縮在陸豐城當烏龜,第一鎮同樣在工事群裏當烏龜,沒了炮兵的清軍單憑人力想扒開這條長達十餘裏的工事群,難度可想而知。若一切進展順利,最終,濟度所率的大軍将被太平軍壓縮在碣石衛至陸豐城之間數十裏範圍的地域内。
陸豐和碣石衛都是沿海修建,當地的百姓要麽被遷入陸豐城,要麽就向南邊的海豐、惠州遷移,而此地的糧食更是被太平軍搜刮幹淨。方圓數十裏範圍内,清軍小股兵馬或許能找到些吃的,可近兩萬人的大軍想要在這塊地域裏獲得糧食,無疑是癡人做夢。若是濟度有興趣做漁民,周士相也不攔着,但前提是他能在海邊找到一條能出海的船。顯然,他做不到。
周士相無意率太平軍和擁有平原地利的濟度大軍作正面決戰,因爲他沒有必勝的把握,他唯有利用地利困死濟度大軍,将他們活活餓死在碣石衛至陸豐城的這幾十裏地間。唯一擔心的就是他能不能将清軍堵在碣石衛,使得雲落徑的工事能夠按期修建完成。
濟度二十日就接到碣石衛留守清軍的快馬急報,這才知道太平軍的主力竟然繞到了後方伏擊了續順公沈永興統領的烏真超哈炮營。
濟度震驚之餘難以想象,如同續順公沈永興也不相信太平軍能夠插上翅膀從惠州跑到潮州,清軍諸将人人都有一個疑問,那就是太平軍是怎麽跑到潮州去的。
吳六奇在發呆片刻後,指出了一個可能,那就是太平軍不是原本就藏在潮州境内,也不是從他們眼皮底下偷偷溜過去,而是從惠州坐船過去的。他們打一開始就沒想和大軍決戰,而是打着伏擊清軍後隊的算盤,如此也能解釋爲何濟度大軍一至南诏所,太平軍就匆忙解圍撤兵。這招分明就是誘敵深入,然後利用水師便利成功運兵至北線,目的就是斷清軍糧道,至于沈永興的烏真超哈炮營被殲很可能是個巧合。
“賊秀才...”
濟度嘴裏嘣出了三個字,這一刻,他算是明白這賊秀才到底有多賊了。
沈永興的烏真超哈全軍覆沒,意味着清軍缺乏攻堅利器,想要拿下陸豐城隻能同上次一樣用人命去填了。自濟度以下沒有人傻到幹這蠢事,他們首先想到的是回兵擊潰北線的太平軍,确保糧道通暢。
吳六奇建議道:“太平寇于北線斷我糧道,危我大軍安危,末将還請王爺即刻下令回兵蕩平此寇,若不然糧道落于寇手,大軍上下都不得安心。”
都統納海卻不以爲然,他道:“末将認爲應即刻總攻陸豐城,城内太平軍有屯糧,拿下它,我軍至少一月之内無須擔心缺糧。有一月功夫,福建的達素總能調兵來援,到時達素從北,我們從南,兩面出擊,北線太平寇不足爲慮。便是達素調不出兵,破了陸豐城我們也大可直接攻打太平寇。”
吳六奇不敢直接說納海荒謬,而是遲疑道:“北線太平寇恐不會讓我們全力攻打陸豐。”
“我大軍俱是精銳,難道還怕了那些太平寇不成?沈永興敗亡隻是太平寇狡猾,打了他個措手不及,真要正面交手,我大軍滿蒙數千騎兵,太平寇有多大本事敢抗我大軍?”納海有着滿州人固有的驕傲,在他眼裏,南蠻子組成的太平寇并不是什麽勁敵,哈哈木和尚可喜他們都是吃了輕敵的大虧,沈永興被殺也是太平寇狡猾突然出現在後方所緻,真正兩軍交戰,太平寇絕沒有赢的道理。
納海堅持先打陸豐,吳六奇不敢多說,蒙古正紅旗固山額真蘇日勒卻敢說,他道:“陸豐城難下,依我看,不如先去收拾北線太平寇,回頭再來對付陸豐城。你們可别忘了,太平寇能夠全殲咱們的烏真超哈,主力肯定都在北線,這陸豐城是個幌子,可沒多少人,就是借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出城襲擊咱們。若是擔心,我留幾個牛錄騎兵下來看着他們就行。”
濟度有些難以取舍,見杜爾佑低着頭在想什麽,便問他道:“三貝勒認爲我軍該如何應對?”
杜爾佑緩緩擡起頭:“我認爲當先對付北線太平寇,打通糧道,不然大軍難以在陸豐持久。若強攻陸豐城,傷亡太大,有點得不償失。”
濟度微一斟酌,點頭同意杜爾佑的意見,一掃帳内衆将,開口道:“你們速回營準備,半個時辰後左軍爲前鋒,右軍輔陣,留4個牛錄蒙古兵監視城内太平寇。納海!”
“末将在!”左軍統領納海忙出列應了一聲。
“此戰,許勝不許敗,若是敗了…”說到這裏,濟度停了下來,冷冷說道:“你就不必來見本王了!”
納海心中一凜,跪下領命:“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