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文程認爲連坐法若能實行,則将可爲朝廷獲天下人才,如此,天下無有不治者矣。此法主要是針對即将納入大清版圖的西南數省和廣東,範文程認爲南明的官員大多數都和大清的漢官或是故交、或是同年、或是師生,或是同鄉,所以隻要連坐法重頒,便等于給了這些明朝官員一條緻仕大清的路,也讓他們真正爲大清效命,而非仍念舊明,不願出仕。畢竟士大夫多念同鄉同年故舊之誼,有這連坐法在,他便是想要犯事或是不願出仕也得顧慮保舉他之人安危。此法大好,順治帝下诏從其議。
自己的提議被皇帝接納後,範文程很是激動,不顧老邁叫兒子範承谟爲他再上一折,卻是說的是同安侯鄭芝龍雖降大清,但其子鄭成功在福建沿海卻仍在抗清。聽聞鄭成功将福建中左所爲思明州,又分所部爲七十二鎮,不僅有水師,還建有陸師,百姓數十萬,兵将十多萬,雖隻據金廈彈丸之地,但大清因北人不谙水性竟是奈何不了鄭成功。大清兵一到海裏頭就要頭昏目眩,而鄭成功卻能搴旗督将,在海上踏浪如飛。因此大清曆來遣兵派将出過三五回海,差不多沒一回不是全軍覆沒的。現西南用兵,廣東用兵,鄭氏手握兵将十餘萬,見西南和廣東安危,定不會老實待在金廈不動,故爲防其突然用兵于大陸,還請朝廷能夠再次下旨招安。
範文程是先帝極其看重的老臣,所提又是持重之道,眼下濟度用兵廣東,達素用兵福建,西南又是國戰,幾乎動用了大清一半機動兵力。鄭成功的地盤雖說小,可兵将卻有十多萬,這兩年雖說在金廈沒有動靜,可誰知他會不會突然大舉用兵福建。萬一鄭森真大軍犯陸,勢必導緻濟度大軍後路遭受危脅,影響廣東戰事。若廣東再敗,鄭森很可能會和賊秀才合兵一起往西南救永曆,那麽戰局就要多生事端了。萬一叫二人将永曆迎到廣東,這麽多年來的籌備和無數兵将的付出就要付諸東流了。
鄭成功的不可控因素讓順治也很擔心,所以納了範文程的提議,親書了一封言辭懇切的信,叫鄭芝龍派親人随欽使一起到福建招安鄭成功,可結果同順治十年兩次招安一樣,鄭成功拒不降清,給其父的回信依舊是一封空信。
鄭成功不肯歸降讓順治很是頭疼,但卻沒有痛罵,而是對奉召進宮的範文程道:“鄭森确是明朝的忠臣,朕不懂明朝忠臣怎麽這麽的多?弘光的史可法、馬士英,隆武的黃道周、永曆的瞿式耜等都是忠臣。浙江的張名振和張煌言也是始終爲着魯監國,何騰鲛頭起奉着隆武,後來奉着永曆,也都是百折不撓。這些人雖是大清的死敵,可朕卻敬佩他們。就是孫可望和李定國那幫大西賊也幫着永曆,這一次若不是孫可望和李定國内讧兵敗這才降了清,朕真不知幾時才能平定南明。唉,鄭森等人真是執迷不悟,廣東那個賊秀才也是,我大清定鼎天下已是定局,他們爲何還要和朕做對呢。早點歸順大清,早日天下太平不好麽?”
鄭森的再次拒降讓範文程也很失望,但卻安慰順治道:“這些人是愚忠而矣,大勢已定,西南一旦被攻滅,他們最終也不過做個亡國孤臣,皇上不必擔憂過多,簡親王大軍入粵,隻要達素能壓住鄭森,便不緻會有多大危險。”
順治點了點頭,有些不甘心道:“鄭森手下兵将十幾萬,大清對他用兵幾次,結果越打他倒越變強了。朕聽說張名振臨死把所部并歸張煌言,如今張煌言又投了鄭森,使得鄭森實力更強,你們說,要如何對付鄭森,萬一他和廣東聯兵,濟度和達素能應付得來麽?”
索尼道:“皇上仁恩廣被,待明臣家屬未免過于寬厚,所以他們敢這麽的猖獗。像鄭芝龍,張煌言的老子都沒有治罪。依奴才愚見,隻要把明臣家屬狠狠懲辦一下,他們自然就不敢了。”
聞言,範文程“咯噔”一聲,這要是把鄭芝龍和張煌言的老父殺了,鄭成功和張煌言不和大清拼命也不行了。
好在順治沒有采納索尼的法子,他搖了搖頭道:“鄭芝龍是投降來的,朕怎能殺他?此事不用提起,至于那張煌言,朕也想要招安他呢,畢竟都是忠臣,朕很欣賞他們。上月寄谕兩江總督郎廷佐,叫他招安張煌言,不知辦的怎麽樣了?這些人戰又戰他不下,除了招安還有别的法子麽?”
範文程和索尼沒有接言,張煌言、鄭成功那幫人論實力其實差了大清許多,可大清偏偏沒有辦法剿滅他們,原因便在于水師這一塊大清實在太弱,沒辦法和明軍水師在海上相争。要想解決他們,勢必就要組建強過對方的水師,可短時間内卻又根本無法辦到。須知建水師可不是光有銀子就能辦得成的。
見二人拿不出主意,順治歎了口氣,很是惆怅道:“朕看做皇帝還不如做和尚的好。隻瞧西藏大喇嘛,何等自在!何等尊榮!朕哪裏比得上他。有朝一日,朕脫卸了萬機,擇一處山明水秀的地方,焚香拜佛,悟道參禅,享受下半生清福,倒也很有趣味的。”
這話讓範文程和索尼面面相觑,一句話也不敢回答。範文程倒也罷了,隻當皇帝是一時心血來潮,有感而發罷了。索尼卻是暗罵那個經常入宮的玉林大和尚把主子給帶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