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帥放心,我等願随大帥去擒殺尚之信小兒!”
胡啓立遲疑不決時,其部下千總韓朝宗卻拍着胸口說願去。無奈之下,胡啓立隻得硬着頭皮說願意出兵随太平軍一起攻打三江口。
當日,新會明軍水師萬餘人在靖海将軍陳奇策和鎮國将軍朱統的指揮下,駛進了三江口的江面上。
三江口上本有尚可喜從潮州調來的一支水師,但其規模較小,隻有舟師數十艘,無法與擁有大小戰船百多艘的明軍水師抗衡。見明軍水師這次又是傾巢出動,潮州舟師如先前兩次一樣,先是遊曳在明軍水師外圍,後趁着夜色便駛出了三江口,準備等明軍水師撤回新會時再開回來,卻不知這一次明軍水師不走了。
聞報潮州舟師跑了,尚之信憤怒之下拿劍劈斷了案桌,卻是毫無辦法可言。
明軍水師并未登陸,隻在江上炮擊清軍防線,每隔一二刻鍾,便會從船上向岸上發射炮子。炮子打得倒不多,命中率也低,但是卻不停,哪怕到了夜間也不停歇。結果等到天亮,岸上的清軍個個被折磨的精神萎靡。
叫尚之信驚懼的不是明軍水師的炮擊,而是他們在天亮以後突然數百上千人同時大吼,說什麽平南王尚可喜死了,靖南王耿繼茂降了,你們的滿州主子也都被太平軍殺光了,順德已經被我大明太平軍占據,你們已經陷入包圍,無路可逃,若想活命,便速離營,或是斬殺将領即刻反正,大明兵可饒爾等不死。更叫嚷以尚之信人頭來獻者,是官晉三級,是兵賞銀千兩...
明軍水師嚷出來的這些消息原本被尚之信極力封鎖着,爲了不讓三江口的清軍知道廣州發生的事,他甚至将藩下漢軍和肇慶綠營與三江口駐防清軍營盤隔離開。駐防三江口的清軍将領們卻是知道這些事,爲了安定人心,他們配合了尚之信封鎖消息,可現在明軍這麽一嚷,岸上哪個人聽不到。
陡然間聽到這麽多駭人的事情,可想那些駐防清兵心中會如何恐懼,會作何想。
孔國治等客兵将領大半精力都用在了安撫手下士兵身上,說那是明軍的奸計,謠言,爲的就讓你們軍心不穩,他們好乘勢進攻。如此才勉強安撫住了部下,但士兵們仍就将信将疑,各種流言也開始在營中散布。
駐防清軍勉強安撫,尚之信帶來的藩下漢軍卻又是跑了數百人。
讓尚之信絕望的是,那些逃跑的漢軍可是當着他派去監視的本家兵面跑的,可那些本家兵卻無一人阻止這些漢軍逃營。
這種情況下,剩下沒跑的那千餘漢軍也是指望不上了,哪怕本家兵也靠不住,誰讓他們的老婆孩子都落在太平軍手中呢。倘若他們的家小仍留在遼東,哪會出現這種事。尚之信有點埋怨當年的攝政王多爾衮,好好的叫他父王把部下家小都遷到廣東來幹什麽。
肇慶綠營那邊也靠不住,唐三水初時進軍香山時表現還算可圈可點,可一聽說廣州叫太平軍奪了後,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尚之信叫他領兵攻打順德城,他竟敢以士兵吃不飽肚子無力氣攻城爲借口,一口回絕了平南王世子殿下,把尚之信氣得不輕。可他卻偏偏奈何不了對方,這王八蛋也狡猾的很,跟着跑來三江口後,便整日呆在他的營中,哪也不去。
尚之信派人問唐三水爲何不去他帳中軍議,他竟理直氣壯的說部下軍心不穩,他這副将萬萬不能離營,否則無法彈壓部下的騷亂,要是他手下的兵亂起來,他可無臉回去見總兵許爾顯。
此舉讓尚之人想除掉唐三水,把肇慶綠營兵控制在手中的念頭落空,每有人提起這混蛋時,世子殿下都氣得牙癢癢。唯一叫他還安心的是,唐三水雖然不敢出營,可也沒有帶兵投降太平軍,想來他也是怕太平軍會記他的仇,畢竟将太平軍從原來的老窩羅定趕走的就是他唐副将。
尚之信聽說那一仗唐三水可是殺了不少太平軍的人,他們的一個姓胡的大頭目就是叫唐三水親手斬殺的。這個仇,太平軍沒理由不報。
南贛總兵孔國治、英德總兵宋銳、南雄副将孫義等駐三江口防線清軍将領和尚之信麾下都統班志富圍繞是戰是守發生激烈争吵。
班志富主張堅守三江口,等待肇慶和潮州的清軍向廣州進攻,這樣就可以迫使太平軍撤回廣州,從而解三江口之圍。孔國治等人卻認爲應當立即撤離三江口,從順德九江往三水方向突圍至肇慶,而不是将希望放在不确定的肇慶和潮州出兵廣州上。
班志富的主張是出于廣東大局考慮,尚之信已使人送信肇慶和潮州,要肇慶總兵許爾顯和潮州總兵吳六奇立即發兵廣州,以便圍魏救趙。
班志富、尚之信一緻認爲,雖然藩下漢軍和肇慶綠營的士氣低迷,兵無鬥志,但孔國治和孫義等人的兵馬卻仍有一戰之力,兵力也不少,因此不能輕易放棄三江口。隻要三江口仍在清軍之手,太平軍就是占了廣州也無法肆意行動,等若雙手被捆在廣州,雖據名城,卻不能出城一步。
可以預見,一旦肇慶許爾顯和潮州吳六奇出兵廣州,賊秀才必将率部回援,到時尚之信便可指揮孔國治他們奪取順德,從西南方向攻入廣州。
可要是采納孔國治他們的意見放棄三江口走順德九村往三水方向去,那無疑就是自毀之道。一來易受順德太平軍攻擊,二來這條路并不好走,都是羊腸小道,辎重大車根本走不得,隻能輕裝行進。
上萬人輕裝行進在羊腸小道上,一旦被太平軍堵住,後果會如何,尚之信不用腦袋也想得到。順德的太平軍也不是傻子,怎可任由他們從眼皮底下跑。
孔國治他們卻堅持要撤,不願在三江口多呆一天,他們反複提及最多的就是糧草。
三江口清軍的糧草供應都是從順德轉運而來,現在順德被太平軍攻占,原本應供給三江口的糧草全成了太平軍的,自古未有糧草被斷還能依舊堅守不退的。
英德總兵宋銳嚷道當務之急必須馬上撤,哪怕隻能撤出一部分也值。
孔國治他們其實想說的是犧牲那些普通營兵,隻帶他們的親兵撤。這年頭,各家親兵才是他們當官的本錢,隻要有親兵在,回去立馬就能再拉起一支隊伍來,依舊做他們的總兵、副将。繼續呆在三江口,不僅要面臨斷糧威脅,更要面臨明軍水陸合圍的威脅,聰明人就不應該在這絕地再呆下去。鬼知道吳六奇和許爾顯會不會出兵廣州,又何時動身。在這傻等,智者所不爲。
反正廣州已經丢了,兩個王爺一死一降,滿州将軍的腦袋也叫太平軍砍了,廣東戰事已經徹底崩壞,清廷再要治罪,也治不到他們這些客兵頭上。
平南藩下漢軍和肇慶綠營的表現,孔國治等人不是沒有看在眼裏,他們對尚之信極力拉攏他們的心思捉摸得透徹,無非這個平南王世子現在手下無兵可用,想依仗他們而矣。
孔國治等人不願做尚之信的炮灰,他們隻是客兵,何況當年跟着尚可喜去打潮州時,連杯羹都沒喝上,還被趕來三江口這鬼地方日曬雨淋的,憑什麽要他們替尚之信賣命!
話說得多了,自然就有怒意脫口而出,都是帶兵的,罵急了還能有好話?
孫義一句“有本事你平南藩自個和太平軍鬥,别他娘的想拉老子墊背!”把班志富氣得差點吐血。
尚之信臉色發綠,孔國治他們真要跑了,他這平南世子可就真的無一兵一卒可用了。沒了兵的平南王世子,清廷還會認他?
争吵中,哨探來報,說是有太平軍從順德方向往三江口開來。
尚之信一驚,要哨探再去探,結果消息得到證實,順德城的太平軍真的向三江口殺了過來。率兵爲太平軍前鋒的還是他尚之信的堂叔尚可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