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地盤就沒有糧饷來源,沒有糧饷和一個穩固的後方支撐,任何一支軍隊都沒法持久戰鬥下去。作爲明軍主力的原大西軍有雲南和貴州所産支撐,因此孫可望和李定國才能和清軍反複戰鬥僵持下去,可沒有地盤的陳奇策卻隻能帶領數千部下盤踞在海外小島上面苦苦支撐。
上、下川島面積很小,島上又沒有居民,平日隻漁民偶爾在此歇腳,如此貧瘠之地又哪裏能養活陳奇策手下幾千人,因此陳奇策做夢都想能岸上取得一塊立足之地,一來收複失地,二來能養活部下。
然而幾年下來,陳奇策卻還是隻能望陸興歎,他不是沒有試圖奪取岸上的城鎮作爲根據之地,可幾次上岸進攻都被當地駐守的清軍擊敗,無奈也隻能退回上下川島等待局勢的變化。此次他力排衆異堅持要率部入譚江援救新會,除了清楚新會對于明軍的戰略重要性外,又何嘗沒有借此契機奪取清軍幾座城池,爲水師謀取安身之地的打算。
但上岸以後部下和清軍的交手卻打消了陳奇策這一念頭,清軍雖總體潰敗,但作爲主力的漢軍旗兵卻敗而不亂,甚至還能在敗退路上擊敗追擊的水師,這讓陳奇策明白單憑他現有的力量是根本無法獨自擊敗清軍收複失地的。
入城的路上老将軍已盤算過,隻待将戰利品分完,他便率部沿江進攻一些清軍守軍較弱的地方,從這些地方獲得糧草補充後再撤回上、下川島。新會這邊隻留偏将鄭成魁部少量人馬配合太平軍行動,同時負責控制新會段譚江至出海口的江面,好在李定國大軍再次東進時揮師三入譚江配合大軍作戰。
不曾想,周士相卻提出一個讓陳奇策不敢相信的建議,他竟然要将新會城讓出來!
因爲過于激動,陳奇策胡須都顫抖起來,吳遠等人亦是瞪大雙眼直直的望着周士相。
“新會可是周兄弟率部下拼死血戰才奪取下來,又在清軍合圍之下堅守數月才守下來,如此堅城,周兄弟真舍得讓給老夫?你把新會給我,太平軍又何處安身?”
陳奇策大是疑惑,據齊豪所說,周士相率領的太平軍乃是從羅定那裏一路和清軍血戰才奪取的新會城,除新會城外,太平軍并無其它地盤。如今太平軍不僅奪了新會,更守住了新會,清軍新敗,短期内再無回返可能,周士相不趁這個時機修整兵員,籌措糧草補充實力,反而要将地盤拱手讓出,卻是做得何打算?
這個問題不僅陳奇策疑惑,吳遠等陳部将領更是不解,傳統地盤的觀念讓他們根本不理解周士相的讓城之舉。這年頭,有地盤才有實力,有實力才能生存,沒了地盤,尤其還是新會這樣一座堅城,太平軍想做什麽,周士相要做什麽?
秦智生等陪同的太平軍軍官們也是不解周士相用意,但他們卻沒有開口詢問,因爲他們知道千戶的每一個決定都是爲了太平軍,爲了他們。
面對衆人的困惑不解,周士相微微一笑,他坦然對陳奇策說道:“有何不舍?新會城乃是我大明的土地,不是我太平軍的私地,更不是我周士相的私産,老将軍乃是朝廷冊封的淩海将軍,将軍部下更是兵多将廣,遠不是我太平軍所能比,因此新會交給老将軍遠比在我周士相手中更加合适。我相信以老将軍之能,新會城定當固若金湯,他日我大明軍隊也将源源不斷從新會撲向廣州,直至将尚可喜和耿繼茂那兩個背棄祖宗的王八蛋趕出廣東!”
他又道,“至于我太平軍去處,也不瞞老将軍,數月之前我率部奪取新會之時就已決定繼續南進至香山地區,豈料我軍還沒來得及行動便叫清軍給圍了城。守城數月,我軍元氣大傷,今兵員十不足四五,以此單薄力量已不足以再守新會,故而晚輩這才想将新會讓與老将軍。我軍離開新會後便挺進香山地區,老将軍放心,我太平軍自立營頭起便與清廷誓不兩立,因此我軍到達香山後将繼續攻打清軍,牽制廣州的清軍不能全力用兵新會,如此一來,老将軍這邊的壓力也會小些。若是能等到西甯王大軍東進,則粵省興複可期。”說到西甯王李定國大軍時,周士相的聲音明顯小了許多。
聽了周士相這番話,陳奇策隻是動容萬分,他沒有去想周士相爲何最後聲音小了下來,感動之餘勸道:“香山就在廣州眼皮子底下,到那裏可不輕松。”
周士相卻道:“新會不同樣也是在清軍眼皮底下,又是廣州西南大門,老将軍守在這裏同樣也不輕松。”
二人彼此注視,哈哈一笑,再不複多言。
“晚輩還有一事望老将軍能夠幫助。”
“你說,隻要老夫能辦到的定爲你辦到。”
周士相都将新會城讓了出來,還有什麽忙陳奇策不願相幫的。
周士相道:“我軍中老弱婦孺甚多,晚輩無法帶領她們走陸路去香山,因此還請老将軍能夠用水師的船的将我軍人馬運到對岸。”
聞聽是此事,陳奇策毫不在意一揮手道:“此是小事,你放心,老夫定将你太平軍所有人都運到對岸去。”
“多謝老将軍!”
周士相深一躬身,如何渡江的事算是徹底放下心來,要不然他還真不知怎麽将後營這幾千老弱婦孺帶到香山去。新會是要地不假,可也是絕地,太平軍留在此隻會被清軍牢牢釘死,一步也不得動彈。交給陳奇策卻是招活棋,和太平軍不同,陳奇策部本就是水師,隻要控制譚江,有水師在手,又有堅城可依的陳奇策能發揮的作用比他大得多。
新會城周士相都肯讓出來,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