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縱馬上前擡起右臂,頓時,叫喊聲噶然而止,四周爲之一靜。
“雷大人看我太平營将士可還堪戰?”
周士相轉過身來才發現雷先楚面如黑炭,陰沉得厲害。
“什麽?”
雷先楚一時未能聽清,周士相便又重了句,這回雷先楚聽清了,心裏咯噔一下,這幫土匪連營頭都立了,看來早有自立之心,怕是巡撫大人和自己的算盤要落空。
他吱唔一句,倒也沒有違心,道:“看隊列,還算整齊,當能一戰,隻不過衣飾不倫不類,看着不像官軍。”
周士相指了指那些手中沒有兵器的黑衣士兵,道:“自奪羅定不過半旬,一切草創,将士們隻憑一腔熱血誓與鞑子血戰到底,武器、盔甲多有欠缺,還請大人回到高州後能夠爲我太平營争取一些。”
聞言,雷先楚皺眉道:“眼下廣東局勢不利我大明,撫台大人以高、雷二州堅守,麾下将士也多有不足,調撥兵器盔甲怕是有所困難。”
“盔甲乃重器,我部不敢奢求,但求能撥些兵器,免使我軍将士赤手空拳與鞑子對戰便可。”
周士相并不指望雷先楚能夠爲太平營帶來物資,之所以說這些不過是安對方的心,免得對方吞并不成回去之後将太平營說成一無是處的土匪。真要和廣東明軍成了敵人,恐怕夾在明清之間的太平營處境更加困難。
“這個嘛...也罷,既然你部已受朝廷招安,又有收複羅定之功,本官回去之後便向巡撫大人進言一二,不過不能保證一定能成,畢竟眼下我軍也困難。”
若周士相要得是錢糧,雷先楚肯定二話不說就拒絕,但對方不過要些兵器,他雖對太平營已然不滿,但場面話卻是不在乎說上幾句的。當然,這還得看周士相到底作何打算,若對方真不願意接受他的指揮,那萬事休提。若對方願意接受他的指揮,那兵器什麽的自然好說,就算是錢糧這塊,隻要自己拉下臉來向巡撫大人求了,巡撫大人未必就不會有所表示,畢竟自己是巡撫大人部下的将領,自己的實力越強,對他這四府巡撫也多有臂助。存着這念頭,雷先楚的話便也沒有說得太絕對,留了個尾巴下來好讓周士相自己琢磨。
“雷大人有心了。”
周士相卻沒接這茬,根本不主動表示,雷先楚暗哼一聲,也不再說什麽,徑直打馬奔到了前頭,揚鞭指着那些百姓對周士相道:“本官已經進城,也見識過你部的威風,這些百姓你叫他們散了吧,鬧出如此大的動靜,實在是擾民。”
不想,周士相卻道:“羅定已無百姓,大人所見皆爲我太平營中人。”
雷先楚奇道:“明明就是百姓,如何也爲你太平營中人?”
周士相解釋道:“我太平營自立營起,便定下營規,老有老營,女有女營,少有少營,戰事一起,青壯勇于殺敵,婦孺勇于聲援,是謂全民皆兵,所以大人所見皆爲我太平營軍士,并非百姓。”
周士相不解釋還好,一解釋雷先楚勃然大怒:“什麽全民皆兵,你這是裹挾百姓!”
周士相卻不懼,他很是有理铮铮道:“多一個人便是多一分力量,眼下清軍勢大,我太平營爲抗清不得已多招了些百姓,如何能算是裹挾百姓?”
“好一個不得已!”
正好過來聽到周士相所言的龐天賜一聽太平營竟然裹挾百姓,頓時氣急起來,指着周士相道:“裹挾百姓入營,此舉不是賊寇是什麽!”
周士相掃了眼氣急敗壞的龐天賜,正色道:“我軍乃大明太平營,絕非賊寇,我這有朝廷的聖旨和大印爲憑,龐大人切勿胡說!”
“你!”
龐天賜語滞,不知如何反駁,半響,方道:“你們招了這麽多百姓入營,如何養活他們?”
周士相道:“以戰養戰。”
龐天賜瞪大雙眼:“便如流寇一般,每到一地先搶錢糧,再裹百姓。如此周而複始不成?”
周士相頓了一下,點頭道:“龐大人若是這麽理解,也對。”
“土匪,土匪!”
雷先楚聽得氣急,已是連罵數聲,左手更是按在刀柄之上,大有一言不合便要拔刀相向的意思。
“匪也好,兵也好,但能驅逐鞑虜,是匪是兵又有何區别?”
說話的是宋襄公,站在那裏面帶微笑的看着雷先楚和龐天賜,身後,站着一臉橫肉的葛正兄弟。葛正兄弟背後卻是站着數十名手按長刀的兵丁,當先幾人對雷先楚是橫眉冷對,絲毫不懼他這遊擊大人。再看自己帶來的那200名高州兵,這會卻被一大幫太平營的黑衣兵圍在了城門洞前動彈不得。
本欲發作的雷先楚看到這架勢,不由倒吸一口冷氣,生生的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
龐天賜卻是未察形勢不對,仍在那嚷道:“若我大明官軍皆如你太平營這般行賊寇之事,天下士紳如何還能心向大明,我大明又如何能中興?”
“但使我華夏不淪胡族之手,但使我漢人文明不緻被胡族中斷,天下士紳又算得什麽?先帝時,鞑子尚未入關,那天下士紳做得何事?依本官看來,若無這天下士紳,恐怕大明基業也不會崩壞!這位想必就是電白知縣龐天賜大人,本官宋襄公忝爲羅定知州,想得卻與龐大人不同,隻要能打跑鞑子,恢複咱漢人的江山,用些什麽手段完全是小節,不值大驚小怪,龐大人以爲呢?”
宋襄公一口一個本官說着,把個龐天賜氣得幹瞪眼,情急之下竟然跺腳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雷大人,這太平營行事完全不是官軍所爲,依下官看,咱們這便回高州向巡撫大人複命去吧。下官這一刻也不願多呆,多呆一刻便多生一分怒氣。”
“唔...”
龐天賜發急要走人,雷先楚卻是不敢輕動,因爲他不知道太平營這幫土匪打得什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