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寇仲的表現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全場已鴉雀無聲,呼吸靜止。
不獨是與寇仲交手的上官龍,甚至連每一個觀戰的人都生出奇異的感覺。
寇仲就像與當前整個環境融成一體,如水中之魚,靈動自如,渾然天成。
反而上官龍像給硬加進園裏,破壞了整個池園的和諧協調,就像熱油入池,被整座池塘因排斥而沸騰,顯得無比淩亂。
如此下去,焉能不敗?
上官龍終究不敢任由寇仲将淩厲的刀勢提至巅峰,那時唯死一條路,終于把龍頭杖頂起,張口噴出一蓬紫黑的血雨,面上、手臂等一切外露的肌膚,蓦然也轉紫黑,形貌可怖之極!
衆人頓時嘩然紛起,上官龍魔門的身份,再無人懷疑。
此時雖沒有了十招的限制,但隻要寇仲稍一避讓,上官龍定會趁機逃走。
寇仲一聲長笑,如影附形,追擊過去,刀勢蓄滿之勢,淩厲無匹,籠罩範圍又廣,決不容上官龍有隙逃掉。
本來催發魔功的上官龍絕對能夠穩勝于寇仲,但他已在衆目睽睽下暴露身份,如何不擔心被衆人圍攻,而且有風蕭蕭的壓制,隻怕魔門中人沒一人敢向他援手,所以這時不攻反退,一心隻想逃走。
寇仲一心強攻,上官龍一心想逃,強弱之勢頓時逆轉!
隻見閃着黃芒的刀光過處,“嗆”的一聲,上官龍整個人被寇仲劈得直接從半空掉落,模樣狼狽之極,可他畢竟武功極高,總算能及時舞杖。擋下淩厲擊來的刀芒。
刀杖交擊的次數愈趨頻密,有如鍾磬頻敲,戰鼓急鳴,氣氛激烈。
雙方都以快打快。兔起鹘落,展開一場激烈無比的近身搏鬥。
四周所有人等都看得呼吸頓止,武功較次者更是眼花缭亂。
風蕭蕭耳中傳來祝玉妍的柔美卻不帶一絲暖意的聲音:“這個結果,聖帝可是滿意了?”
現在隻要稍有些眼光的人,已看出上官龍必輸無疑。
風蕭蕭淡淡道:“不論誰敢在我背後捅刀子。如今上官龍就是他将來的下場。”
祝玉妍極度不滿嬌哼一聲,冷冷道:“上官龍絕不能死,如果聖帝不願出面,我派自會代之。”
上官龍身系陰癸派與大明尊教之間的密切合作,祝玉妍決不允許這種合作關系被破壞掉,這是她的底線。
風蕭蕭這次既得了面子又得了裏子,自不會繼續糾纏不清,笑道:“祝後放心,一切有我。”
隻聽得“噗通”!
龍頭杖滑離上官龍雙手,掉進水池内。
一陣搖晃後。上官龍跪倒地上,不住喘氣。
忽有人影沖出,往他掠來。
正是徐子陵和跋鋒寒兩人,他們見目的已達,那還有興趣看尚秀芳的歌藝又或曲傲與伏骞的決鬥。
他二人的心意與寇仲相同,均知道若有其他陰癸派的人在場,絕不會讓他們把活生生的上官龍擒走。
但偏偏三人竟無比順利,挾着上官龍這勝利品,從曼清院後院掠出,一路上竟然沒有任何一人出手攔阻。
三人既高興又奇怪。
難道曼清院中竟并沒有陰癸派的人麽?這真是太走運了!
一聲朗笑傳來。道:“你們是不是在奇怪,爲何沒人來追趕你們?”
三人倏地停下。
一股無可匹敵的威壓臨頭,雖然并未包涵殺意,卻也使他們不能不停步。
三人目光投往前方另一座房舍頂上。忽然之間,恍如世間停滞,連眼光都凝固住。
一瞬又似長久,跋鋒寒一對虎目終于電芒閃射,沉聲道:“原來是魔門邪帝。”
風蕭蕭邪帝的身份雖經宋閥宣揚,但真正獲悉知道的。還隻各方大勢力的上層,不過經過曼清院這一着,想必會瘋狂的傳開。
寇仲腆着臉笑道:“剛才多謝風叔啦!小侄感激不盡,想必是仰賴風叔威名,衆人才不敢妄動呢!”
風蕭蕭失笑道:“我哪有那麽大面子,還是你小子争氣,如果方才被打得半死的是你,我也難得爲你出頭呢!”
徐子陵一直警惕的望着他,問道:“不知風叔此來爲何?”
風蕭蕭瞟向萎靡不振的上官龍,努嘴道:“子陵莫非是忘了,我曾說過,雙龍幫三人的血仇我替你們擔下的,把上官龍交給我吧!”
徐子陵一臉的不以爲然,明顯不信,在他看來風蕭蕭和陰癸派根本是一丘之貉,沒見着上官龍直到剛剛還是活蹦亂掉的嘛!
明明是寇仲奮力将他擒住,風蕭蕭除了嘴上表示一下支持,又做了什麽?這會兒過來要人,不是偏幫陰癸派,又能是什麽?
見徐子陵這副模樣,要說風蕭蕭心中不怒,才真是假話。
要知他爲此差點和祝玉妍打起來,更差點站到整個魔門的對立面上去,若沒有他在暗中抵住這些龐大之極的壓力,再多來幾個寇仲和徐子陵都不夠魔門殺的,絕對算得上是仁至義盡了。
不過風蕭蕭城府一向很深,且這些事的确也不能向外人解釋,無怪徐子陵會誤會。
他面不改色的道:“你們擒住上官龍想做什麽?無非是想從他口中問出些事,對不對?何不直接來問我?”
徐子陵冷笑不語,跋鋒寒卻插話道:“我想知道君瑜的行蹤。”
風蕭蕭欣然道:“昨日子陵曾拜托我打聽,我亦打聽到了,傅君瑜目前還安然無恙,我認爲她會一根毫毛都不傷的回到高麗。”
徐子陵道:“瑜姨是否在陰癸派妖人的手裏?”
風蕭蕭當然不會承認,他皺着眉,毫不客氣的道:“你是不是傻?我問你,如果傅君瑜在陰癸派的手裏,而且又傳揚出去,其結果是什麽?”
徐子陵冷冷道:“師公他老人家會親自找上陰癸派要人。”
風蕭蕭聲音更冷,道:“錯。陰癸派會第一時間把傅君瑜滅口,弄個死無對證,我不信傅采林還能有什麽辦法将她活生生的要回來。”
徐子陵頓時語塞,跋鋒寒神情陡變。不得不承認風蕭蕭的話極有可能成真。
風蕭蕭柔聲道:“我知道你們純是一片好心,但細想之下,是不是有些好心辦壞事呢?”
徐子陵不滿:“難道就任由瑜姨就這樣下落不明,如果她落到一群無惡不作的妖人手裏怎麽辦?”
說白了,他還是信不過風蕭蕭。
風蕭蕭不悅道:“你們把上官龍交給我。我來保證傅君瑜的安全。”
徐子陵還欲争辯,寇仲卻笑道:“我們當然是信得過風叔的,風叔一言九鼎,當初咱倆的娘不久安然返回高麗了嗎?風叔那時可是出了大力氣的。”
徐子陵頓時緊閉上嘴。
他無論如何厭惡風蕭蕭的爲人秉性,卻不得不承認風蕭蕭這人的确一直很守承諾。
風蕭蕭笑道:“我知道你們還想從上官龍的口中打聽出些陰癸派的事,我隻想告訴你們,下次就算真要這麽做,也莫要在衆目睽睽之下,最好做的神不知鬼不覺,無人知曉。今趟要不是有我跟着你們。不管你們從上官龍嘴裏問出什麽沒有,整個魔門都會當上官龍已洩露機密,非将你們盡快殺絕不可。”
寇仲、徐子陵、跋鋒寒三人登時面面相觑,他們誰都沒想到還會産生這種結果。
徐子陵有些不忿的道:“難道武林白道就任由魔門妖人這般猖狂嗎?”
風蕭蕭不屑道:“魔門殺的人多了,也沒見那些自诩正道的高潔人士挨個的找回場子。說句不中聽的話,真要正邪兩方處處争鋒相對,那才會鬧得世間大亂,血腥殘酷,死人無數。我知道子陵你心地純良,看不慣魔門做派。但看待問題确實太片面了些,于是非黑白太過執着,世間哪有非黑即白,誰就一定對。誰就一定錯的道理?”
徐子陵心道:“總比你黑白混淆要好。”
風蕭蕭自嘲一笑,道:“我和你們講這些大道理做什麽?好了,上官龍交給我,你們便可以走了。”
跋鋒寒緩緩将上官龍徹底放在腳底瓦面上,旋及退後道:“既然邪帝發話,那就這樣吧!”
風蕭蕭微笑着點點頭。掠去将上官龍挾在臂下,然後如風飄落葉般,消失在夜幕之中。
寇仲等三人無奈相視一眼。
寇仲唉聲歎氣道:“這麽千辛萬苦的抓走了上官龍,卻給風叔多謝也沒半句的就拿走了,還挨了頓教訓,想想也覺不忿。”
“凡事都可從不同角度去着眼,風蕭蕭說的話其實不無道理,确實使咱們避過了一場大禍。而對于救回君瑜,我們也實在沖動魯莽了些……”
跋鋒寒微微搖頭,又道:“何況他武功實在太高,剛剛往那一站,我那一刻連眼睛都眨不下,連劍都拔不出來,你們誰生得起動手的心思?他要說什麽,想做什麽,咱們也隻能乖乖聽着,老實呆着。你若不服氣,就去苦練武功,等你能打得過他,就輪到你來教訓了。”
徐子陵有些苦惱的道:“爲何老跋你專漲别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呢?這可不像你平常的爲人。”
跋鋒寒哂然道:“你們沒有聽出風蕭蕭話裏的意思嗎?你們想想,風蕭蕭爲何會銜尾追來,要走上官龍,我們爲何又一路無事,難道曼清院中真就魔門中人嗎?”
寇仲聞言一驚,道:“難道是因爲風叔他……”
跋鋒寒點頭歎道:“不說别人,起碼曲傲該出手攔咱們對不對?他由始至終出手過嗎?明顯是風蕭蕭施加了壓力,使在場的陰癸派無一人敢輕舉妄動,才任由得我們離開,他實是幫了咱們的忙,我跋鋒寒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徐子陵道:“或許是因爲婠婠不在洛陽,而曲傲卻自問沒有單獨收拾咱們的能力。”
寇仲長歎道:“沒可能的,首先陰癸派勢力龐大且隐秘,不可能隻有婠婠一人,隻是如上官龍一樣有明面的身份,咱們不知道罷了。其次,值此和氏璧現身緊要的關頭,陰癸派絕不會熟視無睹,必有大量的人手潛伏于洛陽城中,更不會錯過曼清院這場盛會。”
跋鋒寒拍了拍徐子陵的肩膀,道:“不管你多不滿風蕭蕭,我相信若是他今夜不在曼清院中,我們此趟隻怕是兇吉難料,他肯定幫忙擋住了一些咱們并不清楚的暗流湧動。”
寇仲贊同道:“以風叔爲人,若非承受了很大的壓力,也絕不會跑來找我們要回上官龍,所以說在曼清院中,必有能讓他都做出妥協的人物……”
他和跋鋒寒相視一眼,突然齊聲呼道:“‘陰後’祝玉妍!”
徐子陵眉頭微蹙,道:“你們這都隻是猜測,做不得準的,如今甯道奇、師妃暄都在洛陽,武林白道更是齊聚一堂,就算身爲魔門第一人的祝玉妍隻怕也多有顧慮,不會輕易現身的。”
寇仲心道:“風叔好像就不怎麽将師妃暄瞧在眼裏,也不曾因爲甯道奇而隐匿不出,更将武林白道視作土雞瓦狗,還不是大搖大擺的進出曼清院。可知如今魔門中人或許是有顧慮,但絕對影響不到像風蕭蕭或祝玉妍等魔門高層。子陵還是将事情想簡單了些。”
不過他自然不會和好兄弟争辯,含笑道:“不論如何,咱們的目的也算達成,任誰也想不到咱們會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之後,還敢去盜寶。”
跋鋒寒哈哈笑道:“正是如此,别人越是想不到,咱們身上的懷疑才越小。”
他們主意早定,這時也不再做逗留,直接換上面具,往洛陽城外趕去。
沒過多久,三人便到了城郊一個山坡處,遙望着南方遠處位于一座小山上的宏偉寺院。
寇仲壓低聲音道:“你們說風叔會不會正在附近呢?”
徐子陵接口道:“他知道這座淨念禅院,也知道咱們有心盜取和氏璧,以他的才智,當可猜出咱們或許會有這種出人預料的舉動,不論信與不信,他必會趕來查看一番的。”
跋鋒寒好奇道:“你倆怎會知曉風蕭蕭對和氏璧志在必得呢?”
徐子陵淡淡道:“是宋玉緻無意中透露的,風蕭蕭與宋閥達成了什麽協議,其中好像就有和氏璧這一條件。”
其實宋玉緻隻是好奇風蕭蕭爲何會力挺寇仲和徐子陵,私下跑去試探二人,沒想到這兩小子精似鬼,宋玉緻非但沒從他二人身上套出什麽話,反而被套出不少。
隻是風蕭蕭和宋智乃是密約,宋玉緻本身都對具體内容也不十分清楚,而轉了一道後在寇徐二人看來,更是變了味道。
風蕭蕭本想拉攏宋閥爲寇徐盜取和氏璧護航,卻反而被誤解成他想得到和氏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