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能不停,因爲面前忽然多了道人影。
這人影來的十分突兀,眨眼便到了林蔭正中,卻又顯得十分自然,仿佛正是一顆自有這片疏林起,就存在于此。
突如其來的氣悶感,讓寇徐二人差點郁悶吐血。
這人拿眼瞪着他們,忽而劈頭蓋臉的斥道:“你倆是不是傻?”
“風叔!”寇仲吃驚過後,讪笑道:“你怎麽會在這兒?”
他不由自主的轉目遙望遠方,盤算着沈落雁等人将要脫出的時間。
風蕭蕭擡手便照寇仲頭上一個爆栗。
寇仲抱着頭哎喲一聲,一臉無辜的看着他。
風蕭蕭冷冷道:“我緊趕慢趕,隻不過晚來一步,局面就被你倆小子給攪渾了,真是好本事。”
寇仲回神叫道:“你知道會發生什麽?”
風蕭蕭不屑的掃了他一眼,哼哼道:“沈落雁這小妞的手段,若是暗地裏施展,的确很麻煩,但我既知道她在附近,又知道她的目的爲何,想猜出來很難麽?”
寇仲腆着臉,湊過去笑道:“風叔是何等樣人,美人兒軍師名頭雖大,但哪會是你老人家的對手。”
風蕭蕭橫他一眼,道:“你也不必套我話,我也沒打算瞞你。”
寇仲忙道:“現在不急……”
他伸長了脖子,道:“他們馬上就要出來了……”
風蕭蕭見他竟還惦記着去追殺沈落雁等人,歪着腦袋道:“你是不是真傻了?”
寇仲瞧着他,一臉子疑惑不解。
風蕭蕭恨鐵不成鋼的道:“你好好想想,你爲何要到飛馬牧場來?”
“買戰馬……”寇仲本嬉笑的臉色陡變,露出深思的表情。
“總算沒有笨到家。”風蕭蕭稍有許欣慰的道:“你幫李秀甯對付沈落雁,能得什麽好?讓李閥仍有機會入主飛馬牧場麽?你費心費力,卻做了李閥想做,但一直沒做成的事,這樣讓你很開心麽?”
寇仲沉默不語。
風蕭蕭繼續道:“對你來說。最好的結果無非是李秀甯身死,飛馬牧場與李閥自此再無結盟可能,而沈落雁的圖謀被你倆揭破,或被殺或被退。讓商秀珣隻能承你們這番情,對不對?”
徐子陵臉現譏諷,似想反唇相譏,不過望了陷入沉思的寇仲一眼,終究忍住沒有開口。
“現在李秀甯安然無事。你就算真殺了沈落雁,又便宜了誰?難道不是李秀甯,難道不是李閥?”
風蕭蕭偏頭凝視向徐子陵,道:“你是不是認爲李密先派出内奸攪得飛馬牧場不得安甯,又着沈落雁來此,設下陰狠之計,手段毒辣,十分令人齒寒,對不對?”
徐子陵沒有作聲,不過他的表情已說明一切。
風蕭蕭冷笑道:“你以爲李秀甯處于被陷害至無法翻身的境地。又與你這好兄弟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關系,便将她當成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柔弱女子,完全偏心于她,并有些同仇敵忾了,是不是?”
徐子陵嘴唇動了動,又皺了皺眉,方才有些不情不願的道:“是。”
“算你老實。”風蕭蕭眉毛微立,大有深意的道:“在飛馬牧場内安有内奸的……又豈是李密一家,有些人隻是來不及發動罷了,否則其手段。未必比沈落雁高尚多少。”
寇仲擡頭與徐子陵相視一眼,都沒有做聲。
風蕭蕭話裏的意思,雖然沒有明指,但顯然是在說李秀甯。
兩人将信将疑。但想及當初李秀甯就曾配合李世民,鼓動他們去東溟派偷取賬簿,他們不得不承認,或許真因對李秀甯有好感的關系,而将她想得太美好了。
風蕭蕭嘴角勾起一絲淡笑,道:“相比李世民。其實我更欣賞沈落雁……”
疏林盡頭露出的十幾道飛馳離遠的身影,隐約就能看見身材苗條的沈落雁。
風蕭蕭目光轉去,悠悠道:“光明正大的婊/子,總比暗裏當婊/子,明裏立牌坊的人……真誠的多。”
寇仲忍不住道:“風叔,你怎麽好像一點都不恨沈落雁,莫忘了上回荥陽城,她差點害死你。”
風蕭蕭聳肩道:“爲什麽要恨她?她爲主盡忠盡職,又的确有本事差點弄死我,我心中佩服還來不及呢!”
徐子陵道:“這便是你今次放走她的原因之一嗎?”
他和寇仲本來都沒想取沈落雁之命,但聽到一向心狠手辣的風蕭蕭竟也如此想,頗有不可思議之感。
風蕭蕭譏笑一聲,道:“如果有機會,我并不在意是否順手弄死她。不過如今李秀甯被你倆小子傻頭傻腦的給救了……李秀甯沒死,沈落雁現在就絕不能死,否則李閥不但去了一個麻煩的大對頭,飛馬牧場也因李密痛失愛将的關系,隻剩與李閥合作一條路……”
他似笑非笑的向寇仲道:“這樣一來,還有你小子什麽事?”
寇仲不得不承認,風蕭蕭的話語雖然聽着十分冷血,但于大局上,的确如他所言。
在當前形勢下,最好的情況是李秀甯被沈落雁殺于飛馬牧場,而沈落雁安然逃走,那麽李閥、瓦崗軍、飛馬牧場三方,再無合作或結盟的可能,而早已陷入勢弱的李密也能繼續依靠沈軍師對抗勢大的李閥,野路子的寇仲才能獲取最大的利益。
或者兩女都不死,讓飛馬牧場能夠繼續保持中立,他寇仲也才能從這裏弄到戰馬。
風蕭蕭緩緩道:“一個新起的勢力勉強在強者的夾縫中求存,而隻有這些強大的勢力彼此争鬥不休,相互保持平衡之勢,小勢力才有繼續生存餘地和與壯大的時間。”
他歎了口氣,向寇仲道:“你既胸有大志,就不能争一時得失,目光要放的長遠些,更不要因自己好惡而感情用事,所作所爲應該全是維持那些大閥門之間的實力平衡,讓他們誰也占不得上風。彼此間耗得精疲力竭才好,總之一句話,不分情面,助弱而擊強。”
三國。不正是最好的例子麽?魏蜀吳三國均勢,合縱連橫,你争我奪,打了多少惡仗大仗,但最後全便宜了司馬家。正是鹬蚌相争,漁翁得利的典型。
不過風蕭蕭估摸着小混混出身的寇徐二人八成不通曆史,也就沒有拿來舉例子。
如果說寇仲從魯妙子那裏學到的是一種關于“道”的總綱,學透後或可勘破虛妄,直指萬事萬物的規律和本質,那麽風蕭蕭這一番淺顯易懂的言論,便是大有實用性的直接手段,仿佛馬上就可以着手行之。
寇仲果然聽得雙眼精光直冒,直如闖進了一片聞所未聞的新天地中。
但徐子陵聽得直皺眉頭,厭惡之色。溢于言表。
雖然風蕭蕭擺出一副諄諄教導的模樣,他卻不信這魔頭能安什麽好心。
何況風蕭蕭的言語中透出一種利益爲上的觀念,頗有些滅情決義的意味,這與徐子陵的性子太不相符,他能認同才真是見鬼了。
他伸手往寇仲厚實的肩肩膀上輕推了一把。
寇仲頓時回神,面色忽凝,旋即展顔,沖風蕭蕭行禮笑道:“風叔高論,小侄受教了,當會銘記于心。”
徐子陵的提醒。讓他想到一個問題:如有一日,情勢迫得他必須殺了李秀甯,他下不下的去手?
寇仲能很肯定的告訴自己,别說初戀情人的李秀甯。就連數次将他兩兄弟玩弄于鼓掌間的沈落雁,他都狠不下心……
對于寇仲變幻的神情,風蕭蕭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目光再次轉遠,道:“你該學學李世民,戰場之外論兄弟。真摯相待,戰場之上卻比任何人更狠辣無情,而這正是他到現在這麽成功的原因。”
寇仲不願再提這個話題,忙岔話道:“未知風叔昨夜到哪去了?我和小陵前去找你,卻被美人兒場主逮個正着。”
風蕭蕭吸了吸鼻子,苦笑道:“還能去哪,在荒野中吹了一夜寒風,然後被師祖他老人家拉去當殺手。”
魯妙子是何等樣人!想想他的老朋友向雨田就知道了。
他能不清楚飛馬牧場面臨危難?飛馬牧場裏各色人等的一舉一動,都别想逃過他的眼睛。
别看他安于後山,一副人之将死不願挪窩的模樣,要是有人敢動他的心肝寶貝商秀珣,他一定會讓那人吃不了兜着走,死了都難瞑目。
風蕭蕭自然不知,原本世界中,魯妙子便給寇仲和徐子陵安排了一對“飛天神遁”,以及幾面幾可亂真的人皮面具,正是針對飛馬牧場當下危局的最好物什。
這可是當年助他逃過祝玉妍追殺的好寶貝,落入寇徐二人手裏,真可謂是如虎添翼。
而他不動聲色中,不但安排好了自己的後事,更借助寇徐二人之手,爲膽敢犯境的四大寇安排好了後事。
寇仲和徐子陵不知不覺的承了他的情,潛移默化的變成了商秀珣最堅實的後盾。
魯妙子瞧人也準,就算他死了,這兩個重情重義的小子也的确爲商秀珣解決了數次重大的危機,替他照顧好了商秀珣。
這一世,因有風蕭蕭這個超級高手徒孫的關系,魯妙子手頭的籌碼更多,份量也更重,不再滿足安排身後之事,反而想搶在自己壽盡之前,爲商秀珣和飛馬牧場争出一片安甯。
而因爲魯妙子親自出馬籌劃的關系,正在給沈落雁與四大寇挖坑風蕭蕭頓時成了單純的打手和跑腿的夥計,老老實實的沿着魯妙子的安排,外拒四大寇,内卻打算暗助沈落雁。
隻是沒想到寇仲和徐子陵還真是一對攪局的高手,風蕭蕭隻慢來一步,本來大好的局勢,就被他二人摻和得隻将将及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