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蕭蕭進雅間坐下,道:“你可知那小姑娘是誰?”
翟讓道:“是誰?”
風蕭蕭道:“她是東溟派的小公主,我記得巨鲲幫的雲幫主曾經對我提過一句,說東溟夫人單美仙好像最近會到彭城見李閥閥主李淵,正巧李閥的船果然也到了彭城,看來這個情報并不是空穴來風,的确屬實。”
翟讓神色一變,喃喃道:“巨鲲幫的情報一向很準……難道真是我白擔心了?李閥并未與李密勾搭上?”
仍憑他心志堅毅,這會兒也不免心生悔意,如果真是如此,那麽他這回冒險進城,非但沒有一點用處,還徹底得罪了東溟派。
風蕭蕭道:“東溟派的人都認得我,所以大龍頭最好盡快出城。”
他和翟讓打算秘密返回荥陽,到時李密必定會想盡辦法确認翟讓是否受了重傷,一旦确認,就是李密發難之時。
而翟讓畢竟是瓦崗軍名義上的大龍頭,李密再得勢,也不敢明着發動政變,隻能出奇兵先殺了翟讓,讓忠于翟讓的部下群龍無首,而這種時候,風蕭蕭就成了翟讓最後的護身符,李密不察之下,說不定會被翟讓一舉翻盤。
所以,翟讓一定會盡力隐瞞他身邊有風蕭蕭的存在,以免橫生枝節,讓李密早得到消息,早做好準備。
翟讓沉吟一陣,搖頭道:“我現在還不能走,我要确定李密到底有沒有派人來彭城。”
風蕭蕭颌首道:“若是這樣,我會找個适當的機會在城裏露個臉,以撇清和大龍頭之間的關系。”
翟讓拱手道:“我現在才相信,風兄果然是信守承諾之人。”
風蕭蕭笑道:“我上心,大龍頭也才會爲我的事上心。将心比心,不是麽?”
翟讓道:“我等下就會吩咐下去,全力尋找那兩小子的蹤迹。”
風蕭蕭笑道:“這樣最好,隻是我人生地不熟。該從哪裏露面最好?”
翟讓彈了彈手指,道:“隔鄰鴻園街的翠碧樓是巴陵幫的産業和耳目,巴陵幫知道的事,等若全江湖都知道了。”
“巴陵幫。”風蕭蕭一字字的念道。
那個明着看像二世祖,實則身份隐秘的香玉山。不就是巴陵幫的高層麽?
風蕭蕭猶豫道:“隻是我這一走,誰來護得大龍頭的周全?”
翟讓傲然一笑,道:“沒有十全的把握,李密敢對我動手?”
風蕭蕭道:“不錯,若不是事先得知,現在連我都瞧不出大龍頭重傷在身,隻是……”
翟讓道:“這座酒樓的人都很可靠,我有辦法隐瞞行蹤,你事成之後,我會派人去找你。”
風蕭蕭應了一聲。
翟讓道:“雖然翠碧樓晚上才開業。不過你最好呆會兒就離開,城裏一定也有李密的耳目,如果和我在這兒呆久了,說不定會引起他們的懷疑。”
風蕭蕭笑道:“好。”
翟讓又道:“你去櫃台多支些銀子,翠碧樓可是個十足的銷金窟,沒有百八十兩,你在裏面都待不上一炷香的時間。”
風蕭蕭頓時笑得更開心了,贊道:“不愧是大龍頭,真大方,真豪氣。”
吃完了午飯。他下樓去櫃台取了一袋金銀,剛一出酒樓,一高一矮兩名女子在他背後三丈許處現身出來,其中一人道:“琉球東溟派護法單秀、單玉蝶。見過風先生。”
風蕭蕭轉過身,訝道:“你們在等我?”
他拿眼瞧了瞧兩人,心道:“東溟派的護法仙子,就長成這般模樣?”
這兩位女子無論臉貌輪廓,皮膚身材,均與一般人心中想象的仙子扯不上任何關系。但她們雖沾不上美麗的邊,卻絕不平凡。
單秀瘦骨嶙峋,瘦得隻有一層皮包着骨頭,但卻長得極高,配上頭上斜傾的堕馬髻,似有神若無神的眼睛,寬大的長袍,假若在夜深荒郊遇上,不以爲她是孤魂野鬼才稀奇。
但她卻予人一種潔淨整齊的感覺,幹枯得像能免受任何疫患的傷害。
單玉蝶卻是隻肥胖的蝶兒,矮了單秀整個頭,年紀看來比單秀年輕上十多年,臉如滿月,今人很難想象她是東溟派的領袖級高手。
最惹人注目是她們纏了幾轉在腰間節節相連的軟鋼索,這可是非常難使得好的奇門兵器。
東溟派既以打造兵器名震天下,這兩條别出心裁的軟鋼鞭自然非是凡品。
高枯的單秀淡淡道:“夫人有請,還請風先生移步。”
單玉蝶沒有說話,她在笑,不過她的臉實在太圓,笑起來一點美感都沒有。
自從雲玉真和獨孤閥翻臉後,對于東溟派的賬簿自然就已不放在心上,風蕭蕭對東溟派也就沒了企圖,和那尚公的約定也就不再成立。
不過對于那位東溟夫人,風蕭蕭一直很有好感,于是微笑道:“請帶路。”
兩人相視一眼,頭前引路,直到了城内的碼頭邊的一艘大船前。
這艘并不是東溟派的船,船上挂的是李閥的旗幟。
風蕭蕭有些奇怪,東溟夫人怎會在李閥的船上約見他?
東溟夫人很快出現艙廳,身段體态還是那麽高雅優美,面上仍是覆着一層輕紗,讓人隻能霧裏看花般的遐想她的樣貌是多麽的絕色誘人。
她輕輕啓聲道:“你們都下去吧!”
單秀和單玉蝶退下,并順手掩上了艙門。
東溟夫人一雙美目瞧向窗外河面上微騰的波瀾,半晌沒有作聲。
風蕭蕭也沒有說話。
良久,東溟夫人忽然輕歎了一聲,幽幽道:“尚公是不是和你說了什麽?”
風蕭蕭道:“他讓我去殺一個人,條件十分優渥,成與不成對我都無甚影響,所以我就答應了,不過具體是爲了什麽,他并沒有說。”
東溟夫人好似松了口氣。倏然轉身,柔美的眸子瞧着風蕭蕭,眼神顯得有些複雜,道:“你若放棄殺他。我就告訴你一些消息。”
風蕭蕭無所謂的點點頭,道:“好。”
東溟夫人走近了幾步,低聲道:“我剛從洛陽回來,從一些老朋友那兒聽到了一些關于你事……聖門的人一直在找你。”
風蕭蕭眼光一閃,道:“我知道。他們老早就跟上我了,隻是後來跟丢了,失去了我的行蹤。”
東溟夫人道:“你知道他們爲什麽找你麽?”
風蕭蕭沉吟道:“或許是因爲道心種魔大法?”
東溟夫人搖頭道:“我認爲聖門并不知道你會這門功法。”
風蕭蕭詫異道:“認爲?”
東溟夫人道:“因爲他們的态度很不明朗,找你找的也并不迫切,這實在很不正常,任何聖門中人得知聖帝向雨田有了真正的傳人,都不該會是這種态度。”
風蕭蕭道:“那應該是個什麽态度?”
東溟夫人道:“首先會千方百計的确認你的武功,然後會不折手段的引起你的好感。聖門有兩派六道,彼此間明争暗鬥并不齊心,無論哪派能得到當代聖帝的支持。都是他們夢寐以求的好事。”
風蕭蕭皺眉道:“所以夫人認定魔……聖門是爲了别的事盯上我,而不是因爲道心種魔大法。”
東溟夫人道:“不錯。”
風蕭蕭皺眉道:“以夫人之見,聖門又是爲什麽盯上我呢?”
東溟夫人不答,反問道:“你聽說過慈航靜齋麽?”
風蕭蕭搖搖頭。
東溟夫人道:“你不知道也很正常,這是一個極其神秘的門派,和聖門一樣,江湖上大部分人,可能連名字都未曾聽過。”
風蕭蕭好奇心大起,留神傾聽。
東溟夫人道:‘數百年來,慈航靜齋在玄門有至高無上的地位。一直是江湖白道的領袖,但知道靜齋所在的人,都不肯透露有關這家派的任何事情。‘
風蕭蕭忍不住問道:“他們和聖門有什麽關系?”
東溟夫人沉默了一陣,道:“勢不兩立。”
風蕭蕭道:“夫人忽然說起這個慈航靜齋。又是爲了什麽?”
東溟夫人道:“因爲她們也在找你,而且還在聖門找你之前。”
風蕭蕭更奇怪了。
東溟夫人繼續道:“我并不清楚原因,不過我猜測,或許正是因爲慈航靜齋一直在暗中尋找你,聖門也才注意到了你。”
風蕭蕭沉吟道:“慈航靜齋是什麽時候開始尋找我的?”
東溟夫人道:“大約一年半以前,各地的佛門都開始留意一個兩鬓白發的少年。應該就是你沒錯了。”
“什麽?”風蕭蕭幾乎蹦了起來,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來此世分明才半年多不到一年……難道是風雪在找他?
東溟夫人見他尤其激動的模樣,緩緩道:“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
風蕭蕭深吸了口氣,道:“還請夫人指教。”
東溟夫人又沉默了一會兒,偏開頭柔聲道:“從很久以前開始,凡是被慈航靜齋和聖門共同關注的人,很少能夠落得善終的。”
風蕭蕭追問道:“爲什麽?”
東溟夫人道:“我不能告訴你原因,你自己多加小心。”
風蕭蕭微笑着一抱拳,道:“夫人肯出言提點我這麽多,風某已經感激不盡了,他日如有什麽礙難的事,夫人隻需一個口信,風某必定随叫随到,盡力而爲之。”
東溟夫人道:“今日叫你來,還有一件事。”
風蕭蕭道:“夫人但說無妨。”
東溟夫人道:“小女剛見過你之後,回來與李閥的三公子說了,他想見你一面,小女頑劣,竟替你答應下了。”
風蕭蕭愣了愣,道:“李閥的三公子?李世民?”
難怪單美仙會在李閥的船上約見他,原來根本是李世民的主意。
東溟夫人道:“見與不見,全在于你。”
“見,爲什麽不見?”風蕭蕭一口答應了下來。
東溟夫人飄然走了,很快一個低沉且磁性的嗓音在門外響起:“在下是太原留守李淵三子世民,求見風蕭蕭風先生。”
風蕭蕭起身道:“請進。”
然後打量着這個推門而入的軒昂青年。
年紀看起來與他差不多,生得方面大耳,形相威武,眼如點漆,神采奕奕,此刻傲然卓立,意态自若,一派淵停嶽峙的氣度,的确有種教人心折的氣質。
風蕭蕭拱手道:“先生什麽的,實在不敢當,我叫你世民兄,可好?”
李世民抱拳道:“風兄。”
風蕭蕭朝椅子一比,道:“未知世民兄相邀,是有何事?”
李世民從容一笑,在窗旁的椅子坐下,欣然道:“在下聽婉晶說,風兄風采不俗,實非常人,所以不由喜難自禁,想要一會高人,多有打攪之處,還望風兄海涵。”
風蕭蕭哈哈一笑,道:“你我二人文绉绉的說話好不利索,你吹我捧也無油鹽,不如開門見山,世民兄有何指教,請直說。”
李世民灑然笑道:“好,風兄快人快語,在下也不拐彎抹角了,聽說瓦崗寨的翟大龍頭和風兄關系不錯?”
風蕭蕭心下一緊,暗道:“沒想到單婉晶竟然隻一眼,就認出了翟讓。”
他嘴上道:“我和翟大龍頭隻不過萍水相逢,談不上多深的交情。”
李世民淡淡一笑,也不再追問,又道:“最近一段時間,江湖上風頭最勁者,莫過于風兄,廢宇文,戰曆陽,無不轟動天下,尤其最近雷公峽一役,更是令江淮杜伏威仰天長笑,直誇風兄武功之高強,胸襟之寬廣,世間少有人及……”
他聲音壓低了些,道:“巨鲲幫逐獨孤閥,殺獨孤策,想必也是風兄在其中定計吧?”
他之所以對風蕭蕭這麽有好感,實在是宇文閥、獨孤閥和李閥鬥得正緊,風蕭蕭橫空出世,突然斜插了這麽一腳,登時讓原本緊張的局勢大爲改觀。
風蕭蕭精神一振,道:“我與雲幫主有些交情,看不慣獨孤策那小子欺人太甚,李兄忽然提及,是有什麽事麽?”
李世民道:“在下得到消息,獨孤閥二公子正領着高手南下,或許是針對巨鲲幫而去。”
風蕭蕭故意歎了口氣道:“我也正自發愁,但我确有要事在身,不能時刻維護雲幫主,隻能讓她分散幫衆,暫且避過這一陣,不知世民兄可有什麽好主意麽?”
李世民笑道:“如今長江一線的水運,隻有宋閥和巨鲲幫才走的通,我李閥卻苦無門路,還想請雲幫主指教一二,不知風兄可願幫忙傳個話?說我李閥願意負責航線的維護,巨鲲幫專門負責運輸即可。”
在他看來,如果能以巨鲲幫牽制住獨孤閥的一部分精力,那是最好不過了,更何況如今長江船運實在是暴利的買賣,怎麽算怎麽都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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