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探出一隻手,無聲無息的拍中了秦叔寶快如閃電的雙锏。
秦叔寶頓時飛退,撞到了後方的一具棺材上,更駭人的是,棺材被他撞得粉碎,卻連一丁點聲響都沒發出。
風蕭蕭立刻知曉此人武功已臻化境,陽剛陰柔兼有,并且都深厚到了極點。
秦叔寶哇的一聲,吐了口血,使勁支着雙锏,隻是手腳俱都發軟,怎麽也爬不起身。
翟讓像是也不好受,挺直的背又佝偻下去,雙目再次無神。
秦叔寶喘息着叫道:“風蕭蕭,你快殺……殺了他,我回去後一定如實禀告,你……你便爲朝廷立下大功了。”
翟讓昏暗的目光轉到風蕭蕭身上,一眨也不眨。
風蕭蕭笑了笑,道:“你裝出一副重傷無力的樣子,是不是想誘我上當?你瞞不過我的眼睛,你起碼還有一擊之力。”
秦叔寶又叫道:“你先想法子困住他,他受了重傷,撐不了多久的。”
風蕭蕭卻不理他,笑道:“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正愁去哪找人呢!辦法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翟讓終于開口,啞聲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風蕭蕭道:“我叫風蕭蕭,我想……大龍頭應該聽過我的名字。”
翟讓目光連閃,道:“你就是廢掉宇文化及,還鬧得杜伏威連番灰頭土臉的那個風蕭蕭?”
秦叔寶頓時**一聲,覺得眼前發黑。
他久在軍中,宇文閥又極力對内封鎖消息,所以他并不知道風蕭蕭的名字,但這麽大的事,他總能隐隐聽說一些小道傳聞。
這人既是宇文化及的對頭,就絕不可能是心向朝廷的人了,現在别說指望風蕭蕭出手殺死翟讓。應該想想如何保住他自己這條小命了。
風蕭蕭笑道:“我如果将大龍頭安全的送回去,你是不是能答應幫我個小忙?”
人爲刀俎,我爲魚肉,翟讓隻能道:“說!”
風蕭蕭道:“找到兩個人。這兩人大龍頭也應該聽說過,一人叫寇仲,一人叫徐子陵。”
翟讓目中閃起精光,半晌不語。
風蕭蕭道:“我一介江湖草莽,又不打算争天下、當皇帝。所以我對楊公寶藏一點也不感興趣,隻要大龍頭能找到這兩人,長生訣歸我,楊公寶藏歸你。”
翟讓神情一凝,随即斬釘截鐵的道:“好,我答應了。”
他瞧向仍爬不起身的秦叔寶,道:“不如就已此人之血,見證我們的誓約。”
風蕭蕭道:“我曾答應過他,不讓别人輕易動他,我若是對他不講誠信。又如何能對大龍頭講誠信呢?”
他忽然擡手,一道氣勁自掌中揮出,另一口棺材無聲無息的粉成了一篷嗆人的黑霧。
秦叔寶就在旁邊,登時被嗆得不行,翻在地上連聲咳嗽。
翟讓的額頭上浸出了幾顆冷汗。
風蕭蕭這一手,既是在證明,又是在警告。
像是在說:“你的小命其實就在我一念之間,别說現在你身負重傷,就算武功全在,能是我的對手?既然身不由己。就别提那麽多的條件,一旦撕破了臉,隻怕對誰都不好。”
不過翟讓依然不肯妥協,沉着臉道:“我身負重傷的消息絕不能被人傳揚出去。否則别說替你找人,連我能不能還活着,都很難說了。”
風蕭蕭笑了笑,往左踩出一步,身形不知怎麽滴溜溜的一轉,就到了翟讓的身後。
翟讓沒想到他忽然出手。事先竟連一點征兆都沒有,大駭之下揮手格擋,但哪裏來得及,頓時被鉗住了動脈,眼睛一花,他便發現自己到了廟外。
風蕭蕭低笑道:“看大龍頭深夜獨身外出,又負了重傷,顯然是有難解的煩惱,不若待帶我偷偷的回去,說不定能有奇效呢?”
翟讓頓時動容,都顧不得去想風蕭蕭爲何突然出手制住他,急聲道:“你是說……”
風蕭蕭含笑點頭,瞟了破廟一眼,小聲道:“所以他不能死,否則大龍頭負傷的消息如何還能傳揚出去?也就沒法子能殺人個措手不及了。”
翟讓沉吟片刻,搖頭道:“我信不過你。”
他頓了頓,又斜眼道:“我也不相信你會是李密的對手。”
關于李密,風蕭蕭也聽雲玉真說過。
去年李密投效翟讓,使翟讓實力倍增,李密更在榮陽大海寺擊破隋軍,襲殺張須陀,瓦崗軍自此更聲勢大盛,隐然有天下義軍之首的聲勢,翟讓這才被多路人馬尊之爲大龍頭,其中大半的功勞,都是出自李密之手。
而且此人不但是用兵如神的兵法家,更是當今有數的武林高手,難怪翟讓不怎麽相信風蕭蕭能赢得過他。
翟讓在這時提起李密,其中的隐意,令風蕭蕭不由想道:“功高震主,禍起蕭牆。”
他灑然道:“我隻是想找兩個人而已,找誰幫忙都是一樣,找你是找,找李密也是找,聽你這麽一說,我還不如将你送到李密那兒,我不但會少了很多麻煩,你說李密又會怎麽感激我?”
翟讓面色大變,冷然道:“他隻會不惜一切的殺了你。”
風蕭蕭笑道:“不錯,他大半會将罪過推到我的頭上,這樣他就不用擔上弑主犯上的惡名了。不過我要是正大光明的将你送到他那兒呢?一路上大肆宣揚你重傷被我救回的消息,其結果,我成座上賓,你爲階下囚,隻怕再也身不由己了。”
翟讓道:“既然如此,你爲什麽不這麽做?”
他畢竟是一代枭雄,闖過無數大風大浪,一輩子都在與人争命,與天争命,想要他服軟,可沒有雲玉真那麽容易。
風蕭蕭坦然道:“一個敢弑主的人,翻臉肯定比翻書還快。李密和現在的你不一樣,他到時若翻臉不認人,又沒了大龍頭的牽制,我的麻煩隻怕會更多。而大龍頭就算想與我翻臉,也要等到傷勢全好那時,你說是不是?”
翟讓冷哼一聲,道:“你倒坦誠。”
風蕭蕭笑道:“我既然想與大龍頭合作,自然要坦誠相待。怎麽樣?大龍頭可是同意了?”
翟讓盯着他的眼,道:“我幫你找到那兩人,你護我傷勢痊愈?”
他提都不提“長生訣”和“楊公寶藏”,顯然仍是信不過風蕭蕭。
風蕭蕭放下他,伸出手掌,笑道:“那就一言爲定。”
翟讓擡起右掌,與他拍到一起,道:“一言爲定!”
仍憑風蕭蕭百般精明,卻實在也沒料到,他帶翟讓走後的第二天。寇仲和徐子陵竟然也來到了這座破廟,還和秦叔寶結伴逃亡了一陣。
若是知道這些後事,風蕭蕭肯定悔得連腸子都青了,說什麽都不會離開破廟半步。
不過現在的他,正帶着翟讓急匆匆的往荥陽城趕去。
聽翟讓說,李密麾下的沈落雁極富智謀,手中還有個極善追蹤的人,可以指揮一頭扁毛畜生于野地中尋人,少有不中。
所以爲了避開沈落雁的搜尋,風蕭蕭在趕路時除了經常穿梭于密林。更是在翟讓的指揮下繞了不少圈子,以避過來自高空和陸地的追蹤,算是吃了不少苦頭。
這日,終于到了彭城郊外的河邊。
此時有三艘五桅大船由下遊駛來。翟讓臉色一變,喃喃道:“這三艘船扯的是李閥的旗幟,假若船上坐的是閥主李淵,彭城就必有重大事情要發生了,不行,我定要去看上一眼。不過你入城時一定要小心,不然很難避過沈落雁的耳目。”
他十分擔心李閥會與李密密謀什麽,如果他的猜測是真的,那就說什麽都要破壞掉。
風蕭蕭撇嘴道:“我現在好生後悔,早知道那個叫沈落雁的婆娘這麽棘手,又這麽擅長找人,我還不如将你送給她,讓她幫我找人呢!”
翟讓冷冷道:“現在也不算遲。”
風蕭蕭歎了口氣,道:“你以爲我沒想過?誰讓我先遇見你呢!我這人沒别的好處,不過這輩子還真沒有食過言。”
翟讓緊繃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道:“既然不肯食言,現在爲何還不動?”
風蕭蕭果然扭頭就走,邊走邊說道:“等你傷好了,我定要好好打你一頓,非出了我這口惡氣不可。”
最後他從一戶民家裏弄了一輛裝滿的柴車,将翟讓藏在柴禾堆裏,裝成進城賣柴的農民,一路趕着車,混在進城的趕集的人群裏過了城門。
然後他去衣鋪裏重新換了一身衣服,才神清氣爽的問道:“你打算從哪開始查?”
翟讓道:“跟我來。”
這是一間頗具規模的酒樓,或許是兩人的衣着神采都是不俗,所以夥計殷勤的迎了上來,噓寒問暖的将兩人往樓上雅間裏帶。
上樓到轉角的時候,翟讓忽然湊向那夥計的耳朵,說了一句似唐詩似宋詞,上下不靠的暗語。
風蕭蕭頓時明了,這間酒樓肯定是翟讓的眼線。
那夥計明顯愣了一愣,随即臉上更是笑開了花,引着兩人上了二樓,在雅間門口連連作揖道:“二位請進去稍等片刻,掌櫃的有事出去了,小的這就去叫他回來。”
翟讓進了雅間,風蕭蕭緊随其後,可剛一邁步,就聽見一聲冷哼自身後傳來,一人沉聲道:“夥計,爲什麽明明是我們先來,他們卻可以進?”
翟讓理也不理,頭也不回,風蕭蕭卻忽然轉頭望去。
這人雖是壓着嗓子說話,但依然很清脆動聽,而且這聲音他曾經聽過,但好像并不熟,所以他不由自主的想看看是誰。
這是個令人特别印象深刻的人,除了俊秀的俏臉上嵌着那對靈動的大眼睛外,就是下面的兩條長腿,雖是女扮男裝,卻有種挺拔的神氣。
她剛坐的那張桌上還坐着兩人,是兩個中年的男子,明顯是她的随從。
酒樓夥計忙弓着腰讪笑道:“這是鄙号老闆的朋友,小的……實在做不了主。”
那女扮男裝的人道:“我不爲難你,我自己與他們說。”
酒樓夥計還想開口,卻被一錠飛來的銀子堵住了嘴。
風蕭蕭向走來的這人看了又看。
這人他的确見過一面,就在東溟号上,東溟夫人曾叫她“婉晶”,應該是東溟夫人的女兒,姓名叫單婉晶,隻是不知她爲何會這樣一副俊秀書生的打扮,還出現在彭城裏。
單婉晶走到風蕭蕭的跟前,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抱拳沉聲道:“五湖四海皆兄弟也,兄台相格不凡,末知高姓大名,好讓我李志交個朋友,一起進雅間喝上兩杯。”
風蕭蕭暗裏一陣錯愕,随即恍然,這小妞一看就是個初出江湖的雛,自以爲老練的說着江湖套口,其實嫩的不行,還以爲自己男扮女裝就沒人認得出來了。
翟讓這時淡淡道:“哪來的狂妄小女子,如果想要攀親帶故,對面就是倚紅院。”
這名字一聽就知道是座青樓,而風蕭蕭一轉目,果然在酒樓對面的街上,瞧見了寫有“倚紅院”三字的牌匾。
化名李志的單婉晶頓時氣得直打哆嗦,俏臉素白,而她桌上的兩個中年男子也立刻站起,手按劍柄,怒目瞪來。
翟讓毫不在意,他是威震天下的枭雄,多路義軍共推的大龍頭,他習慣了不論走到哪兒,從來不需給人面子。
況且那酒樓夥計其實是他的手下,卻單婉晶擲銀子堵住嘴,在他看來,無疑是掃了他的臉面,嘴裏自然沒什麽好話。
單婉晶顯然從小被嬌寵慣了,想不到世間竟會有人這麽不客氣對待自己,俏臉陣紅陣白,鳳目生寒,想掉頭離開,又像下不了這口氣,狠狠盯了雅間一眼,轉向風蕭蕭道:“你……你……”
風蕭蕭對東溟夫人印象很好,所以也不欲讓她的女兒難堪,便笑道:“實在對不住,今兒是那位做東,他不喜見生人,所以言語粗魯了些,如果兄台有意,在下鬥膽過去和兄台拼上一桌,賠上一杯酒?”
單婉晶聽他語氣誠懇溫柔,臉上怒意淡去,玉容竟變得出奇的平靜,不過秀眸中卻射出森寒的殺機,低聲道:“兄台有此心意就好,道歉就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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