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蕭蕭揚眉道:“我爲什麽要殺你?”
宮九詫異道:“你不殺我?”
風蕭蕭淡淡道:“第一,是小老頭吳明要我們相互殘殺……我這人就是頭犟驢,牽着不走打着倒退,不弄清原因,我非但不會殺你,也不會讓别人殺你。”
宮九道:“有一就有二。”
風蕭蕭道:“第二,皇帝讓我證明宮九是太平王世子,你若是死了,我去哪證明?天子的面子,多少還是要給點的。”
宮九道:“第三?”
風蕭蕭道:“價值三千五百萬兩金珠珍寶的劫案,不把你交出去,往後青衣樓在江湖上還怎麽混?”
宮九微笑道:“所以我現在還死不了?”
風蕭蕭斜眼睨着他,道:“你聽過一句話沒有?人爲刀俎我爲魚肉,我有的是法子讓你生不如死,所以你最好老實點,也免得讓我多費心。”
宮九道:“我還聽過另一句話,知時務者爲俊傑,我深以爲然,所以……你想讓我怎樣?”
風蕭蕭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道:“牛肉湯做的牛肉湯很好喝,可惜已近深秋,天氣涼了,湯自然也涼的快,你要是還不喝個幹淨,這碗美味的牛肉湯,就實在可惜了。”
宮九的表情變得更奇怪。
牛肉湯忍不住叫道:“不行……”
風蕭蕭打了響指,順便也打斷了她的話。
那邊也行來一輛馬車,四個壯碩精幹的漢子從車上跳了下來,并且扛下了一個很大的紅木箱子。
風蕭蕭笑道:“泰景閣的絲綢,紅瑾軒的棉被,鳳玉翔的枕頭,雖然裏面空間小了點,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世子請吧!”
宮九握劍的手在顫抖。眼光也在顫抖。
牛肉湯忽然撲到了桌前,端起了那碗牛肉湯,一口喝了個幹淨。
風蕭蕭森然道:“你最好還有,不然我就隻能卸了他的手腳。打碎他滿口的牙。”
牛肉湯的臉忽然紅了,身子也開始顫抖,雙手抱胸,道:“不管是佐料還是解藥,我都沒有了。不信你來搜我身。”
風蕭蕭偷瞟了黃蓉一眼,搖頭道:“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他持劍在手,緩緩向宮九走去。
牛肉湯紅着眼,轉目掃視,發現周遭起了些騷動。
樹林中、房舍後皆是人影憧憧。
風蕭蕭沒有騙人,也并不是虛張聲勢,附近果然全是青衣樓的高手。
牛肉湯忍不住叫道:“好,我給你。”
風蕭蕭又打了個響指。
周圍憧憧的人影頓時停住晃動,又縮了回去。
風蕭蕭道:“你要是再敢騙我一次,我就不會停下了。”
牛肉湯的身體已經開始晃晃悠悠。露在外面的肌膚全泛起了粉嫩的紅、細密的汗。
她勉強道:“難道你想讓我當着幾百人的面,脫個精光?”
風蕭蕭愣了愣,道:“你想怎麽辦?”
牛肉湯道:“讓我進箱子,我全給你。”
風蕭蕭沉吟道:“好。”
牛肉湯跌跌撞撞的走到大箱子旁,一下子翻了進去,眼睛卻一直瞪着風蕭蕭。
風蕭蕭努了努嘴,扛箱的漢子頓時背過了身。
牛肉湯還是瞪着風蕭蕭。
黃蓉忽然道:“你爲什麽不轉過去?”
風蕭蕭有些心虛的幹笑一聲,微微側身,盯着宮九。
牛肉湯是個很會脫衣服的女人,很快就已赤/裸裸了。衣裙全丢在箱外,隻剩她手上一個不大的紙包,而她一口就吞了下去,然後大罵道:“風蕭蕭。你這個王八蛋!我絕不會饒了你的,總有一天我要把你切碎了煮來吃!”
風蕭蕭雖然盯着宮九,餘光卻也對牛肉湯須臾不離,這時忍不住轉過頭,歎道:“你這又是何苦呢?”
牛肉湯渾身都是不正常的燙紅,淡淡的陽光。照在她身上,她的胴體就像新嫩的桃瓣般柔滑光,她沖宮九嫣然一笑,緩緩合上了箱蓋。
宮九神情顫動,面上也泛起了不正常的紅。
黃蓉突然嗔怒道:“大壞蛋,你看夠了沒有?”
風蕭蕭幹笑一聲,轉身向宮九道:“牛肉湯真給我出了個難題,不過……”
他話還沒說話,陡然閃身,在宮九身上連續數點。
宮九像是還沒回過神,竟連一下都沒避開。
風蕭蕭笑道:“人生百味……好久沒用,都有些生疏了。”
宮九猛地蜷縮在地上,痙攣抽搐,額上的青筋爆出,眼珠子也像是快瞪了出來……極度的痛苦,卻偏偏喊不出聲。
風蕭蕭嘿嘿笑了兩聲,道:“此去京城路途遙遠,希望你能好好享受。”
到了這時,風蕭蕭總算松了口氣,隻要有宮九在手,不管是對皇帝,還是對武林,都能有所交待了,唯一還剩的礙難,就是小老頭吳明。
再沒弄清吳明的目的之前,風蕭蕭的心總是懸着難以放松。
吳明現在在做什麽?他又會做什麽?
這人才是真正難以對付的人物。
“是不是覺得如今島上很安靜?”
依舊是圓圓的臉,半秃的頭,臉上還是帶着那種和藹的笑容,身上還是穿着那質料極好的衣服。
陸小鳳卻被吓了一跳,因爲這聲音是從他背後冒出來的,而且離的很近,仿佛就是在他耳邊。
他猛地轉過身,發現小老頭吳明果然就站在他身後,來的悄無聲息,來的不知不覺。
小老頭微笑道:“靜得可以聽到花開草長的聲音,是嗎?”
陸小鳳也微笑道:“你的出現,總是那麽突如其來?”
風蕭蕭有風蕭蕭的事,而他有他的疑慮,所以他逼着老狐狸又出了趟海,又來到了這座神秘的小島。
小老頭道:“你看起來很疑慮,是不是覺得這座島很神秘?”
陸小鳳道:“神秘極了。”
小老頭道:“我是這個島上的主人。”
陸小鳳道:“所以你理所當然的透着神秘?”
小老頭道:“一點不錯。”
陸小鳳道:“你知道我這次重回島上,有什麽目的?”
小老頭道:“我當然知道。你有很多疑問,需要我給你答案。”
陸小鳳道:“你會給我答案嗎?”
小老頭道:“你看呢?”
陸小鳳道:“會。”
小老頭道:“爲什麽?”
陸小鳳道:“以你的武功,以你的智慧,你根本不必隐瞞任何事。”
小老頭道:“你說得很對。隻是我卻另外有一個希望。”
陸小鳳道:“什麽希望?”
小老頭道:“我希望回來的并不是你。”
陸小鳳道:“風蕭蕭?”
小老頭歎道:“他這個人天賦不錯,機遇更好,隻是有一點很不好。”
陸小鳳好奇的問道:“哪一點?”
小老頭道:“太不果斷,婆婆媽媽毫不利索。”
陸小鳳搖頭道:“我看他殺人時利索的很。”
小老頭似笑非笑道:“他本可以和你一樣,大大方方的前來問我。但他思前想後,最終卻離島了。”
陸小鳳道:“因爲他怕不是你的對手?”
小老頭搖頭道:“他雖然實在不夠聰明,但畢竟不是個笨蛋,猜得出我不會對他出手的。”
陸小鳳點頭道:“對,你曾說過,隻要‘聖舍利’佩戴在他身上,你就絕不能向他出手?我一字不差,如實轉達了。”
小老頭道:“說的好聽點,他這是小心謹慎,步步爲營。說的難聽點,他就是個自以爲精明果敢,其實隻是個欺軟怕硬的蠢蛋。”
陸小鳳道:“你好像很了解他。”
小老頭道:“不錯。”
陸小鳳試探着問道:“你好像對他有什麽期待。”
小老頭歎道:“雖然他有諸多讓我不滿意的地方,卻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接班人,根本無人可以取代他。”
陸小鳳道:“爲什麽?”
小老頭道:“因爲他會道心種魔大/法。”
“道心種魔大/法”陸小鳳喃喃的念了一遍,這名字邪氣的很,一聽就不像正道的功法。
小老頭開懷道:“我本以爲自我以後,本宗無人能堪大用,定會泯滅于世,沒想到終究還是有了傳人。”
陸小鳳吃驚道:“風蕭蕭和你竟是同門?”
小老頭笑了笑。道:“不錯。”
陸小鳳遲疑道:“那你爲什麽還要宮九和他争個你死我活?”
小老頭淡淡道:“因爲他和我一樣,都走錯了路,我已徹底無法挽回,他卻還有希望。所以我要讓他看到另一條路。”
陸小鳳道:“什麽路?”
小老頭看着他,道:“人路!”
陸小鳳不懂。
小老頭歎道:“隻見珠光寶氣耀眼,不解人之珍貴,我的一番苦心,他全無感悟。”
陸小鳳沉吟道:“是不是‘聖帝舍利’有什麽問題?”
小老頭贊道:“若非有他,我一定選你當我的接班人。你比他聰慧太多了。”
陸小鳳搖頭苦笑道:“幸好有他,不然我隻怕無福消受。”
小老頭緩緩道:“邪帝舍利雖然異常珍貴,但畢竟隻是死物,如果在上面陷的太深,就會和我一樣,再也無法回頭了。”
陸小鳳還是不懂。
小老頭道:“道心種魔,何爲種魔?其實就是擇一天資超絕之人作爲鼎爐,播下魔種,由無至有,大法始成。我當初迫于無奈,隻能選擇以聖帝舍利爲魔種,不過死物畢竟是死物,就算其中的精元再充沛,也不會真有人的感悟,終究使我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陸小鳳不寒而栗?以活生生的人,作爲鼎爐,還播什麽魔種,聽着就讓人毛骨悚然。
小老頭繼續道:“我封住了他的精神異力,再讓宮九和牛肉湯不擇手段的殺他,就是希望他能在絕境中摒棄聖帝舍利,發現人之妙用,不過他終究選擇離島,錯過了這次大好機會。”
陸小鳳道:“如果他沒離島,要麽是他死,要麽是宮九和牛肉湯死……”
小老頭看了他一眼,道:“聖門規矩,勝者生,敗者死。”
陸小鳳心中直冒寒氣,暗暗腹诽道:“什麽聖門?是魔門吧!”
小老頭淡淡道:“宮九和牛肉湯這次返回中原,雖然之前設計的很精巧,但也隻怕兇多吉少,風蕭蕭别的本事不行,但小機巧還是不少的,更何況還有青衣樓鼎力相助。”
陸小鳳忍不住問道:“你打算怎麽辦?”
小老頭笑道:“其實宮九和牛肉湯都是身有魔種的人,這魔種雖然和風蕭蕭無關,但冥冥之中會有一種神秘的聯系、一種神秘的力量,讓風蕭蕭無論如何都殺不死他們。”
陸小鳳越來越覺得這門功法着實邪門,叫道:“如此說來,風蕭蕭豈不是最終會死在他們的手上?”
小老頭背負着手,悠悠道:“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天不絕人,總會留有一線生機,宮九和牛肉湯想活,隻能殺了風蕭蕭,風蕭蕭如果想活,隻能收了二人的魔種,他們都在争這一線生機,就看誰先醒悟了。”
炎熱的南海海島,忽然吹來了一陣寒風,讓陸小鳳不由打了個冷戰,但他又忽然發覺,并不是島上真起了風,而是他的心裏起了風。
寒風不止是吹在陸小鳳的心裏,也吹在風蕭蕭的心裏。
他現在就冷得不行,一來是深秋風的确寒,一來是也的确有他發寒的理由。
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如果還是三個吃醋的女人,那就是叮叮锵锵的水陸道場,超度的并不是亡魂,而是風蕭蕭自己。
反正風蕭蕭現在就覺得自己已快被超度了。
他好不容易瞅準個機會溜出了屋子,在院子裏透着氣。
秋月無邊,皎皎在天。
平靜後的風蕭蕭,心中忽然起了興緻,到了另一間屋子裏。
堂堂的太平王世子已經不再風度翩翩,高貴冷傲。
他蜷縮在地上,輕微的扭動、抽搐,像一團肮髒的爛豬肉。
人生百味,這種手法極其殘酷,專走皮肉筋骨之間,讓人麻癢疼痛交替、酸甜苦辣盡嘗,卻動彈不得、出聲不能,各種滋味悶在肉裏,真真的生不如死。
所以風蕭蕭久也不用,要不是實在沒法子禁锢宮九,他也不會輕易對人使出這種極其殘酷的手法。
他不免有些許心軟,于是蹲在地上,看着宮九的眼睛。
不過他突然身體發僵,像是被徹底吓住了。
因爲宮九看着他的眼神裏,不但有痛苦,竟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享受,甚至還有一種奇怪的情緒,這種情緒他在自己的女人眼中見過多次……是愛!(~^~)
PS: 感謝書友“又川”的月票兩張~~感謝書友“孤宇星雲”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