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一個無頭的屍身也直滾而下,穿的赫然竟是大内侍衛的服飾。
不等風蕭蕭他們回過頭,又是幾具流血的屍體滾了下來,無一例外,全是大内的侍衛。
屍體高高的跌下,啪啪的摔落到魏子雲的周圍。
魏子雲大驚失色,回頭仰望。
十二個身上系着緞帶的夜行人正在殿脊上四處竄動着,明晃晃的劍光映着月光,甩出的卻是鮮紅的血光。
眨眼間,又有幾個從殿檐上起身的大内侍衛被亂劍砍死,不停的從高處栽落。
還有個紫衣人手裏拿着柄雪亮的彎刀,刀尖還在滴着血,正大鳥般的往下撲去,刀鋒直指魏子雲。
這十三個人剛才混在殿脊那邊的人群裏,好像互不相識,想不到卻是一條路上的。
風蕭蕭終于知道爲什麽木道人說這些人身法極其怪異了,因爲這根本不像人能使出的輕功,不但閃動迅速,而且若有似無,粗粗一看,竟像是一段一段的瞬移。
但仔細一看,就能發現,其實他們隻是很善于隐蔽自身,總是往月光照不到的陰影中,或是目光的死角處掠行。
木道人眼光閃爍,道:“這些人都是死士,不計代價的出手,就是想拖着不讓魏子雲走。”
大内侍衛的武功都算不低,隻是一時間被人殺了個措手不及,一旦反應過來,很快就能将這些夜行人逼得避無可避、藏無可藏,最後一個都逃不掉,遲早會死個幹淨。
風蕭蕭點點頭,表示認同。
這些人一看就知道是精于暗殺的職業殺手,武功雖然算不上多高,殺起來人卻有效率極了。
不過刺殺和搏殺不一樣,最重要的就是出其不意。就算武功高出人家十倍不止,不察之下一樣會被陰影中突然伸出的劍,一劍封喉。
可一旦顯于明處,這些隻精通暗殺的殺手。就會像泥捏的一樣,被人一碰就粉。
見朝夕相處的同僚不停慘死,魏子雲已勃然大怒,拔劍高揚,一抹銳利的劍光随着尖嘯聲刺出。
木道人不由動容。發覺自己雖然一直高估,但仍是小看了這個大内侍衛之首。
僅憑這一劍,魏子雲就能穩穩列于江湖頂尖高手之列,皇宮中果真卧虎藏龍!
撲到半空的紫衣人冷冷一笑,手中的彎刀竟直接甩出,激電似的劃出一道怪異的弧線,繞過了魏子雲刺出的長劍,直抹向他的脖子。
月光下的刀刃閃着紫汪汪的光,顯然是一口見血封喉的毒刀。
如此快的速度,簡直超出人的想象。也說明這不光是柄毒刀,更是一件暗器,機簧驅動的暗器。
木道人暗歎一聲,知道不論魏子雲武功再厲害,這回也死定了。
紫衣人分明是有備而來,十分了解魏子雲的武功路數以及強弱之勢,知道他的劍法能剛難柔,易放難收。
若是平常對敵,魏子雲絕對不至于如此不留餘地的出劍,就算被人針對弱點。以他的功力,也頂多暫時落于下風,總還能有機會翻盤,但此刻他心急如焚。一心隻想快些趕去護駕……
如此,便徹底落入了别人早就設好的陷阱中,再難翻身。
相隔太遠,就算木道人想要出手搭救,也是有心無力。
眼見魏子雲必死無疑,一片紅雲仿佛從天邊飄了過來。雖然看起來又軟又柔虛不受力,但泛着紫光的刀刃卻偏偏割不破、沖不出,被裹挾着往旁橫飛,咄的釘入左面的殿牆。
魏子雲餘光瞅見一旁的陸小鳳正擡着手,身上穿的大紅袍已經不見了。
他暗舒口氣,随即大喝一聲,掌中劍光暴漲直刺,一心要将這名紫衣人徹底洞穿,但……居然刺了個空。
紫衣人倏然閃不見了!
人剛剛還在半空,無處借力,怎能說不見就不見了?
陸小鳳大叫道:“左邊……”
魏子雲目光轉去,又吃一驚。
紫衣人竟淩空虛渡,往左掠飛,隻一瞬之間,雙腳便踏在了殿壁上,用力一蹬,繼續朝他沖來,手中一柄長鞭破空呼嘯,宛如紫電驚雷。
月光照得分明,魏子雲這下瞧清楚了,抽來的并不是什麽長鞭,而是一條被細索連着的彎刀……難怪紫衣人可以淩空橫掠。
彎刀并不是沖着他,而是砍向他身邊的陸小鳳。
刀上或許有毒,陸小鳳自然不敢伸指去夾,他隻能退……人自然不可能比飛在空中的刀要快,遲早退無可退。
幸好魏子雲反應迅捷,一劍攔出,與那細索撞出了一點火花。
但那細索不知是什麽材質,竟然沒被利劍削斷。
魏子雲神情陡沉,因爲經此一撞,彎刀變向反折,竟朝着他的脖子繞來。
下一刻,就能繞住他的脖子,削掉他的腦袋。
紫衣人已露出猙獰且殘酷的笑。
他的确是死士,此來皇宮,就沒打算活着回去,如果能殺了魏子雲,絕對能賺回本,而且大賺特賺。
陸小鳳臉色大變。
要知禁宮規矩森嚴,沒幾個人能在深夜中下令打開宮門,如果魏子雲死了,一時半刻,他們絕對無法穿過乾清門,隻能枯等在門外幹着急。
這段時間内,誰知道皇帝會發生什麽事?
就在這時,一道迅疾輝煌的劍光一閃而過,本來猙獰的刀鞭突然斷掉……就像條被斬掉頭顱的死蛇,頭雖掉了,身子卻還在扭動不休。
風蕭蕭不知何時站到了一旁,掌中劍已歸鞘。
正疾撲來的紫衣人莫名其妙的停下了沖勢,踉跄的落在地上,又繼續往前走了幾步,隻是額上的一朵血花越綻越大,終于一頭往前栽倒。
木道人翩然落地,笑道:“老了老了,我明明先你一步動身,卻偏偏晚你一步到達,人不服老不行吶!”
他有意藏拙。風蕭蕭自然也不會揭破,微笑道:“其實我們出不出手都無妨,魏老大也不會有事。”
魏子雲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隻見西門吹雪不知何時從房裏出來了,白衣如皎月。靜靜的站在不遠處,手中握着劍,瞧着風蕭蕭的劍。
風蕭蕭又道:“他們也是傻,如今天下高手彙聚大内,他們竟然還敢動手?真當咱們會袖手旁觀?”
他微微擡頭。往上看去。
檐脊上數道人影紛飛,正攔截住四下竄動的夜行衣殺手。
正是古松居士,以及另幾個身份莫名的人,甚至連一向不喜沾血腥的花滿樓都參與其中。
魏子雲這才放下心,抱拳笑道:“多謝諸位出手相助,在下等人感激不盡。”
風蕭蕭心道:“他們敢不相助麽?皇宮行刺的罪名誰都承擔不起,這時不表明态度,往後一準倒黴。”
有這些武林中頂尖的高手協助,大内的侍衛們很快控制住了局面,将一十三名殺手一一捕殺。
隻是。耽擱了這麽長的時間,一切都還來得及麽?
風蕭蕭的眉頭皺了起來,他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感到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件事。
他是個多出來的變數,影響世界的同時,也被世界影響着。
葉孤城是不是因爲他的存在,而改變了計劃?
起碼這十三個殺手确實變了,記憶中隻是微不足道的攔阻,卻忽然變成了一十三個絕頂的刺客,差點就成功殺了魏子雲。
刺客和侍衛的鮮血。染透了金色的琉璃瓦,順着水槽汩汩流下,像是飄起了雨,絕望的雨……
乾清門。風蕭蕭又看見了殷羨,他正站在高高的城樓上,嘴角帶着幾縷譏嘲的笑。
城樓上的不光是他,他身邊還站着另外兩人,也都穿着一品侍衛的服侍。
聽木道人介紹說,這兩人分别是大内四高手的老二和老四。“大漠神鷹”屠方和“摘星手”丁敖。
難怪剛才一直隻有魏子雲在指揮侍衛,原來其他三人都到這兒來了。
殷羨開口第一句話,就讓魏子雲的心徹底冷了下來。
“我等已奉聖命,即刻起封閉內宮所有門戶,任何人不得進出。”
魏子雲膽子再大,也不敢質疑天子的命令,任何人都沒有這個膽子!
風蕭蕭終于知道自己的不安感從何而來了。
是殷羨!
之前才聽木道人說過,殷羨負責太和殿的守衛,可剛才出事時,他竟然連人影都沒見到,原來是到這裏假傳聖旨來了。
那十三個刺客舍命忘死,其實隻是爲了調開魏子雲,幫殷羨争取到時間。
魏子雲心惶惶的盯着屠方和丁敖。
如果聖旨有假,他二人不可能看不出來。
他一細瞧,登時瞧出些不對勁。
兩人直挺挺的站着,面無表情,可是眼珠子卻亂轉個不停,裏面閃爍的光,竟比他還要惶急。
魏子雲的心已沉入冰冷的水底,卻已無計可施。
總共四個侍衛首領,如今三個人站在城門上面,隻他一個在下面,就算他不顧一切的下令闖進去,他手下的侍衛絕對會先把他給綁起來……
現在,已是深夜,月色如水,無奈的水!
一向甯靜的南書房也似水般起了些許波瀾。
年輕的皇帝登基雖已很久,卻還是和做太子時一樣讀書不倦,還是常歇在南書房裏。
可如今書房裏已沒有了令人心曠神怡的書墨香,隻有刺鼻的血腥味。
兩個一模一樣的人一站一坐,站着的那個人穿着隻有皇帝才能穿着的朝服,微微笑道:“我就是大行皇帝的嫡裔,南王爺的世子,也就是你的嫡親堂弟,沒想到吧!我竟然和你長得一模一樣。”
真正的皇帝直挺挺的坐着,雙拳緊握,全身都已冰冷。
現在他總算明白這是件多麽可怕的陰謀,但他卻還是不敢相信。
不過四具仍在冒血的屍體正在不住提醒着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而他,卻已無能爲力。
因爲他最後的貼身護衛已死,被人一劍殺死。
這柄劍在一個白衣人的手裏,雪白的衣服,蒼白的臉,冰冷的眼睛,傲氣逼人,甚至比劍氣還逼人。
這裏是皇宮,皇帝就在他面前。可是這個人卻好像連皇帝都沒有被他看在眼裏。
皇帝居然也還是神色不變,淡淡道:“葉孤城?”
白衣人道:“山野草民,想不到竟能上動天聽。”
皇帝道:“天外飛仙,果然是舉世無雙的好劍法。”
葉孤城道:“本來就是好劍法。”
皇帝道:“卿本佳人,奈何從賊?”
葉孤城道:“成就是王,敗就是賊。”
一個聲音打斷道:“賊就是賊。”
風蕭蕭站窗外秋風中,身後是月,月滿中天!
葉孤城失聲而呼道:“你怎麽進來的?”
風蕭蕭道:“你不是也來了麽?”
當然隻有無視皇權的人,這時才有膽子進來。
風從他身側吹進來,月光從他身側照進來,風和月同樣冷。
葉孤城瞳孔忽然收縮,肌肉忽然繃緊。
兩人的目光相遇,竟似化作了實質的劍鋒,連空氣都在交擊中變得顫抖、變得模糊!
風蕭蕭忽然道:“你會天外飛仙?”
葉孤城道:“聽說你也會。”
風蕭蕭道:“劍式形成于招未出手之先,劍意留于招已出手之後。以至剛爲至柔,以不變爲萬變,的确己是天下無雙的劍法。”
葉孤城道:“不錯。”
風蕭蕭一字字道:“我的劍法叫做碧血照丹青。”
葉孤城道:“天外飛仙!”
同樣的劍意,同樣的劍法,究竟是“碧血照丹青”還是“天外飛仙”?
劍客隻用劍說話,劍已在手,已将出鞘。
秋風中浮動着桂子的清香,桂子的香氣裏,忽然充滿了肅殺之意。
正在對峙的兩人都忍不住轉開了目光,望去。
因爲兩人都感覺到一種無法形容的劍氣,就像一重看不見的山峰,向他們壓了下來。
月色凄迷,仿佛有霧,前面皇城的陰影下,有一個人靜靜地站着,一身白衣如雪。
隻有西門吹雪,隻有他的人比劍更鋒銳、更淩厲。
南王世子的鼻尖已冒出了冷汗,幾乎都快站立不穩。
世間沒人能擋得住風蕭蕭和西門吹雪的合力一劍,葉孤城也不行,任何人都不行。
西門吹雪站定,手握劍柄,凝視着風蕭蕭,冷冷道:“我若與葉孤城雙劍聯手,普天之下,有誰能抵擋?”
沒有人!
就像世間沒人能擋得住風蕭蕭和西門吹雪的合力一劍一樣!
南王世子的臉色急轉直變,露出難以形容的欣喜。
年輕的皇帝神情卻沒有變化,隻是靜靜的聽着,不過微微閃動的眼光,說明他的内心也不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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