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裏盡是食物和水。
若沒有這些,沒有人能活着渡海返岸!
風蕭蕭剛一走出洞窟,便見到這一幕,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他爲了珍貴無比的“水母之精”,爲此不惜奔波萬裏,更是遠渡重洋,一路上費盡心機,卻沒曾想到,最後最珍貴的,竟然隻是最平常的食物和水。
一個人從洞窟中閃了出來,正是楚留香。
他背上背着個四肢都無力下垂的年輕人,看面容,是軍中的高手白獵。
白獵的眉頭蹙起……能讓這個性子堅毅的軍中高手如此難以忍受,定是極大的痛苦。
風蕭蕭并沒有瞧見英萬裏。
但見楚留香狼狽的衣着,疲累的面容,以及白獵緊閉的雙眼,就知道他們經曆過難以想象的危險,或許英萬裏已遭不測。
果然,楚留香搖了搖頭,道:“英老前輩,唉……”
風蕭蕭歎了口氣,也搖了搖頭。
那邊的胡鐵花頓時扔下了抱着的木箱,回身叫道:“你們總算出來了,還不快來幫忙,我都快累死……”
他的話語頓住,顯然也看出了不對勁。
他已狂奔了過來。
白獵忽然睜開眼睛,沙啞着**道:“勾……勾子長……”
楚留香柔聲道:“他臨死前終于說出了那筆贓物的下落,你放心,隻要你能活着回去,我一定告訴你!”
白獵嘴角動了動,一向不笑的他,竟然好似在笑。
他傷的很重,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楚留香的意思,是讓他一定要活下去……他也一定要活下去。無論如何,他都要完成他的任務。
他吐出了一口氣,緩緩合上了眼睛,他現在隻需要好好的休息!
風蕭蕭又歎了口氣。道:“每個人将死的時候,都會變得比平時善良些的,勾子長也不例外。”
楚留香的神情一直都不好看。
他側身看向黑漆漆的洞窟,道:“可惜金姑娘還在裏面,還有……”
胡鐵花已到了當下。大聲問道:“還有誰?”
楚留香略一猶豫,道:“還有……高亞男……”
胡鐵花第二次走入了山窟,大步而行,連頭也未回。
楚留香沒有阻攔,他知道,任誰也攔不住的,他隻是看向風蕭蕭。
風蕭蕭嚷道:“你别這麽看着我,我死也不會再進去的!”
蝙蝠島,現在已經變成了名副其實的蝙蝠島,裏面除了蝙蝠。不會再有别的活物!
嗜血的蝙蝠已經徹底失控,數也數不盡,殺也殺不完,見人就瘋狂地湧上,啃食、撕咬,不死不休,就算神仙陷在裏面,都未必能夠逃出來!
楚留香道:“我需要你,沒有你的劍法,我已無法再往返一個來回了。”
他最擅長的還是輕功。但在這個洞窟裏,有數不盡的蝙蝠,每一隻蝙蝠都比他的速度還要快!
人畢竟隻是人,隻要還在地上跑。就不可能跑過天上飛的!
風蕭蕭轉頭望了望,并沒有看見來時的海船,自然也看不見邀月。
這裏應該才是蝙蝠島的真正入口,海船或許在島的另一邊。
風蕭蕭嘟囔道:“和你們交上了朋友,算我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楚留香笑了笑,他知道風蕭蕭或許有很多缺點。但确實是個足夠講義氣的好朋友。
風蕭蕭雖然抱怨不停,身子卻果然往洞窟走去。
他忽然頓了頓步子,扭頭道:“你就别跟來了,我如果出不來,多來你一個也是白搭。”
楚留香笑道:“我一定要來,如果你回不來,絕對沒人能夠生離此島,就算早晚是個死,我也不願意被活活凍死。”
風蕭蕭不禁愣了愣,苦笑道:“是啊,邀月……”
楚留香說的不錯,邀月的确就是這種性子,如果他死在這裏,邀月一定會讓所有的活人爲他殉葬!
楚留香微微側頭,道:“你去吧!我要先将白兄弟送上船。”
……
黑暗的洞窟已不黑暗。
昏黃卻不昏暗的光,如流星橫掠。
不像第一次在洞窟中的謹慎,風蕭蕭已毫無顧忌,身形連閃中,帶着疾風、帶着光!
沒有人能在蝙蝠群中隐藏身形,因爲蝙蝠根本不是靠嗅覺來辨物。
隻要你還在動,就不可能不被它們發覺。
既然如此,快就行了。
突然,仿佛有人輕輕咳嗽了一聲。
風蕭蕭立刻飛掠過去,道:“胡……”
他語聲立刻停頓,因爲他發覺這人絕不是胡鐵花。
這人正想往他身旁沖過去。
風蕭蕭一劍橫出,攔住了這人的去路。
他的劍法不可謂不快,但這人卻宛如幽靈。
風蕭蕭一劍不中,轉瞬七劍,卻連這人的衣袂都未沾到。
他簡直已懷疑黑暗中是否有這麽樣一個人存在了。
他從未有連續七劍都碰不到對手的時候,除非這人能忽然化爲輕煙消失!
因爲碧血照丹青的光芒輻射下,竟連一個人影都沒瞧見,有的隻是模糊一晃,真似輕煙袅袅!!
若非風蕭蕭知道自己絕不會看錯,簡直以爲自己眼花了。
他忽而冷笑道:“蝙蝠公子?”
目光不及的遠處黑暗中,突然又響起了這人的咳嗽聲。
咳嗽聲未停,風蕭蕭就感到眉心刺痛,心悸若狂。
他大駭之下,揮劍舞出一道短暫的閃電……夕陽下的閃電!
無人能說出這種奇景的美妙,也無人能說出這種奇景的可怕。
兩種極端的力量,竟完美的糅合在一柄劍上。
這人終于顯形了。
不,顯形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段長袖!
如天外飛來的一片雲,那麽飄渺,那麽柔!
輕輕遮住了夕陽,緩緩抵住了閃電,化一切于無形,寓萬物爲有意!!
在無形與有意之間,風蕭蕭暴退三丈,橫劍問道:“蝙蝠公子?”
同樣一問,他語氣裏已帶上了尊敬。
原本他并不太将這個人放在眼裏。
視人命爲草芥就算了,他同樣殺人盈野,但這人竟連自己弟子的生死都毫不在意。
這種人根本不值得尊敬。
但風蕭蕭發現自己錯了。
言語可以作假,行事可以虛僞,但意境是絕對模仿不出來的。
這人并不是藐視生命,他是看得太破,看得太清,看懂了萬物生長,看懂了世事變遷,才能如此漠然,才能如此缥缈。
劍芒蒙蒙黃光的映照中,這人緩緩走了過來。
他是個幹淨斯文,帶着微笑的年輕人。
他笑容溫柔而親切,但一雙眼睛裏,卻帶着種說不出的空虛、寂寞、蕭索之意。
他長長一揖,微笑着道:“佳客遠來,卻如此招待,恕罪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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