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貼人無不快馬加鞭,一人傳一片,不過一日一夜,便流傳的極廣,
遊氏雙雄雖然交友廣闊,在武林中卻沒有什麽了不得的聲望、地位,并沒這麽大的号召力。
“閻王敵”薛慕華卻是大家都要竭力巴結的人物,一衆豪傑大半都是沖着他的面子而來。
要是有了這麽一層關系,日後遇上了生病受傷,隻要不是當場斃命,薛神醫伸手肯治,豈不是等若多了一條性命。
人人都這麽想,自是人人賣力趕來,今日午時還未到,聚賢莊廳中便黑壓壓的坐滿了人。
不時有大家熟識的人物到來,招呼一起,四面八方都是人聲。
丐幫諸位長老、譚公譚婆以及趙錢孫一直伴在剛剛清醒的單正身邊,卻被返回的薛慕華一齊趕了出來。
大廳上的衆人本來各自高談闊論,喧聲嘈雜,突然之間,響動聲小,大家都漸漸靜了下來,望向廳口,心中都是一凜,和遊氏雙雄之前所想無二。
丐幫是天下第一大幫,非同小可,莫不是爲喬峰聲援而來。
轉目瞧見他們隻來了十欲人,心中自是一緩,均想:“就算這些叫花頭兒偏袒喬峰,這區區十二三人又能成什麽勢?”
當即就有不少和丐幫熟識的豪傑上去探問口風。
諸位長老皆是憂心忡忡的與他們寒暄了一陣,待到坐下之後。徐長老才出言表面和喬峰勢不兩立的态度。
群豪聞言,各自松了口氣,聽徐長老說得慷慨激昂。更是歡聲雷動,鼓掌喝彩。
忽有家丁前來禀報,說少林玄難玄寂兩位高僧到了。
一直都是遊氏雙雄迎來迎往,薛慕華姗姗來遲,與他們一同去莊前将兩僧款接了進來。
風蕭蕭此時才悄無聲息的進到了廳中。
薛慕華一直都在尋他,瞧見後使了個眼色,略一點頭。
風蕭蕭心道:“萬事俱備。隻欠東風,這個英雄大會就快要變成狗熊大會了。”
群豪正在義憤填膺的痛罵喬峰。
鮑千靈、祁六和那個向八爺連袂前來。
他們在北地顯然名聲不小,廳中倒有大半豪傑出聲招呼。尤其以“鮑老闆,發财呀”,“老鮑,這幾天生意不壞啊”等等叫得最爲響亮。
鮑千靈生怕得罪了哪個。滿面堆笑。小心翼翼的回應。
遊氏雙雄迎了上去,引着三人在東首主位坐下了。
薛慕華起身拱手道:“鮑兄、祁兄、向兄大駕光臨,當真往老朽臉上貼金,感激之至。”
風蕭蕭撇了撇嘴,低頭看了看自己周身,心道:“沒想到他們武功不咋地,地位倒挺高,我都還站着沒地方坐呢。”
其實不論是武功。還是武林地位,廳中的譚公、譚婆、趙錢孫。才更應該坐上東首主位,隻是三人近十年名聲不顯,少有人知罷了。
他正想着,廳中的響動陡然而止,霎時鴉雀無聲,後廳中的鬧酒聲、走廊中的談笑聲,卻遠遠傳了過來。
一時廳中隻剩鮑千靈的聲音:“……這是在下與祁兄、向兄親耳聽到的。”
然後将如何遇見喬峰說了,又解下盤在腰中的軟鞭,遞給薛慕華,鞭上貼着一張字條,寫着“喬峰拜上”四字。
薛慕華揭下字條看了看,然後微微側頭,瞧向風蕭蕭。
風蕭蕭輕輕一點頭。
薛慕華随即朗聲道:“不管喬峰是不是真的要來,大夥兒總要合計合計,想個辦法應付才是,丐幫諸位長老與他最是熟悉,不如先聽聽他們怎麽說。”
他一開口,群豪自不會反對,更何況确實有理,當下贊同聲宛如雷動般轟響。
徐長老長身而起,大聲道:“喬峰那厮如果敢來,咱們丐幫絕不會放過他,我徐某人第一個和他拼了。”
他言外之意,就是丐幫會頂在最前頭。
衆群豪交頭接耳了一陣,都覺若是如此,确實大好,登時放心了,接連出言誇贊丐幫大義滅親,俠義無雙。
人叢中忽然有人細聲細氣的問道:“什麽大義滅親,莫不是想趁機大義放親吧?”
丐幫諸人一聽,紛紛怒喝:“是誰在說話?”
“有種站出來說!”
“是哪個烏龜王八蛋在胡言亂語?”
那聲音卻再未響起。
群豪左顧右盼,任誰也沒發現是誰在說話,不過心中确實起疑,都想道:“丐幫畢竟和喬峰多年香火之情,大有可能明着敵對,實則故意放走他。”
風蕭蕭一聽那聲音,就知道這人是用“腹語術”在說話,不過中氣頗淺,絕不會是段延慶,八成是他的徒弟“追魂杖”譚青,特意跑來針對丐幫。
丐幫諸人搜尋了半天都找到是誰,自是十分惱怒,他們全是叫花子,也不是什麽講禮之輩,當下污言穢語成片的罵起,直罵到那人的十七八代祖宗身上去了。
薛慕華微微皺眉,雙手擡起,往下虛按,道:“衆位暫且息怒,聽老朽一言。”
群丐不願開罪于他,漸漸安靜了下來。
人叢中那聲音又冷冷的道:“很好,很好,待會喬峰一來,大夥兒可有好戲看了,名頭就叫做‘縱虎歸山’。”
丐幫諸人哪裏還按捺得住,唰唰的抽拔出刀棍,晃蕩着怒罵不休。
群豪本來心中有疑,此時見丐幫衆人舞起兵器,皆以爲他們是陰謀敗露,惱羞成怒。想要翻臉動手,于是也有許多人抽出了兵刃。
廳中一片喝罵叫嚷之聲,亂成了一團。
風蕭蕭倒是暗喜。心道:“最好先打過一場才好,也剩了我不少的力氣。”
薛慕華和他一般的心思,當下悶不做聲,而光憑遊氏雙雄,又哪裏壓制得住,不管兩人如何大聲相勸,根本無人理會。
在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之際,一名管家匆匆進來,在遊骥耳旁低聲說了一句。
遊骥面色一變。快步走到薛慕華身邊,也是說了一句。
薛慕華的臉色也變了,側頭看向風蕭蕭,略微一點。然後往旁傳話。
就這樣一穿二。二傳四,四傳八,不多時,廳中竊竊私語中傳遞着一句話:“喬峰拜莊。”
很快私語翻成駭浪,在廳中喧蕩不休,然後漸漸歸于寂靜,再也無人顧得上去和丐幫諸人對罵挑釁。
薛慕華向遊氏兄弟點點頭,又向玄難、玄寂二僧望了一眼。道:“有請。”
管家轉身走了出去。
薛慕華又向旁吩咐道:“去将‘鐵面判官’單正單大俠請出來。”
群豪皆是怦怦心跳,雖然明知己方人多勢衆。但喬峰的名頭實在太大,孤身前來,顯然是有恃無恐,不知醞釀着什麽詭計。
隻聽得蹄聲答答,車輪在石闆上隆隆滾動,在大門前停了下來,一名大漢手執鞭子,坐在車夫的位置,沖着身後道:“你在這兒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騾車上帷幕低垂,看不見藏着什麽。
風蕭蕭卻知裏面定是阿朱。
群豪都在暗暗發惱,覺得這喬峰甚是目中無人,竟敢說什麽“去去就來”,豈不是完全沒将他們放在眼裏嗎。
喬峰将鞭一擱,大步走了進來,在衆人戒備的目光中直接到了廳口,抱拳道:“聞到遊氏兄弟和薛神醫在聚賢莊擺設英雄大宴,喬某既是不齒于中原豪傑,怎敢厚顔前來赴宴。”
衆人心道:“你口中說不敢厚顔,人卻已經來了。”
喬峰轉目一掃,繼續道:“不過在場的衆家英雄,有不少原是在下的兄弟朋友,日後是敵非友,心下不勝感傷,無論如何,總該有個了結才是。”
衆人聞言,各自駭然,不知他是真的膽大包天,前來送死,還是布下了什麽陰謀詭計,能将他們一網打盡。
要知在場豪傑三四百人,都是武林中的好手,更有不少威名遠播的高手,一齊圍攻之下,就算是鐵人都會被打成粉碎,哪怕武功真的頂天,遲早也會被活活耗死。
喬峰穩立當場,方面長身,寬胸粗膀,面目間不怒自威,神情泰然自若,沒有一絲的膽怯。
群豪面面相觑中不免有些心怯,慢慢将目光都放到了丐幫諸人的身上,心道:“你們方才不是信誓旦旦的要打頭陣嗎,這會兒怎麽不說話了?”
徐長老見衆人望來,冷哼一聲,大聲道:“喬峰,你喪心病狂,行止怪張,殺父殺母殺師,簡直禽獸不如……”
風蕭蕭冷冷的丢了句:“昨夜裏還偷襲了‘鐵面判官’單正單大俠呢!”
此言一出,衆人全都朝他望來,然後各自議論紛紛,最後盡皆怒視喬峰。
徐長老莫名一慌,昨夜之事頗有蹊跷,白世鏡的表現很是反常,丐幫餘人不知,他卻将信将疑,是以并未打算當衆提出,現下風蕭蕭突然将此事抖出,他才不信會是安了什麽好心。
喬峰自是不曉得原委,目光投去,隻見風蕭蕭冷着一張臉,心下暗歎:“看來連他都不再相信我了,昨夜單正到底發生了何事,竟讓他态度大變?”
徐長老一時不敢接話,白世鏡做賊心虛,更是不敢開口。
旁的幾名長老打心底就不認爲會是喬峰所爲,個個默不吭聲。
風蕭蕭排衆而出,問道:“白長老,是你親眼看見了喬峰,然後彙同單大俠一齊前去查看,是不是?”
這事衆丐全都知曉,白世鏡無可抵賴,隻得應是。
風蕭蕭冷笑道:“那麽單大俠是被喬峰偷襲所傷,便是你一家之言了。”
喬峰暗喜道:“原來他還是向着我。”
白世鏡聞言心下一寬,他自認做得天衣無縫,更何況方才單正清醒之後,也是對喬峰破口大罵,顯然已然認定,由不得風蕭蕭胡攪蠻纏。
當下鎮定自若道:“單大俠武功高強,福大命大,又經薛神醫妙手醫治,此時已然好轉,閣下大可以去後面問問,看看他是怎麽說。”
“我當然要說!”,單正緩緩走出,他的五個兒子合圍着攙扶,面孔卻全向着白世鏡怒目而視。
白世鏡見狀,心中咯噔一響,頓時慌了神,惶惶中,想不清是哪裏出了纰漏。
單正在武林中的地位極高,遠不是鮑千靈、祁六之流所能比拟的。
他一現身發言,衆群豪登時止住議論,場中喧嚣頓小,遊氏雙雄立刻起身,将他引到了少林兩僧旁邊就坐。
單正理也不理白世鏡,勉強擡手,向玄難玄寂兩僧一禮,問道:“聽說前幾日喬峰擅闖貴寺,還傷得了十幾人,玄苦大師更是圓寂當場,未知玄慈方丈可還安好?”
兩僧一同起身合十還禮,玄難道:“有勞單施主關懷,鄙寺方丈一切安好。”
這一問一答看起來像廢話一般,可在風蕭蕭、譚公、譚婆、趙錢孫這等知情人的耳中,卻大有文章。
當年雁門關血案的帶頭大哥,正是少林玄慈方丈本人。
單正這是在确認喬峰究竟知不知曉此事,如果當真知曉,他哪怕昧了良心,也會将屎盆子扣到喬峰的頭上了。
譚公等三人雖是不清楚昨夜之事,但也看出其中必有隐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