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蕭蕭猜想或許是洪七公,又旋即否定,丐幫弟子遍布天下,他又沒有刻意隐藏行蹤,一舉一動根本瞞不過洪七公的耳目,沒必要親自跟着他。
又或許是裘千仞?他雖然失了左手,不過這隻是外傷,實力猶在,是想趁機偷襲,尋全真七子報仇麽?
風蕭蕭左思右想,卻無法确認,數次突然折返,也無甚發現,隻能提醒全真七子提高警惕,暗自戒備。
建康府再往南,便是宋朝都城臨安。
風蕭蕭舊地重遊,順路到了牛家村。
現已深秋,正是離别之季。
枝葉早離,果木待離,人人已離,思念或許還未分,隻是此時正惘然。
風蕭蕭獨坐于酒館密室中,輕撫着黃蓉留下的痕迹,腦中卻不止她一人。
許久之後,扪心自問:“我是何許人?要往哪裏去?隻匆匆而過?還能不能回?”
如果不能,豈不是留下了悲哀?
如果能,豈不是帶回了悲哀?
萬般思索皆無果,後悔再久全無奈。觸景最是生情時,情生多處便已傷。
既傷人,又傷己。
密室黑沉無光,瞧不見自己,也看不透心。
一夜過去,風蕭蕭緩步走出。
丘處機笑了笑,正想打聲招呼。卻突地目瞪口呆,不知不覺擡起了手,伸指指去。呐呐難言。
馬钰等人聽見他“啊啊”之聲,以爲事變,皆都拔劍飛身沖來。
王處一速度最快,躍到當下,急聲問道:“師兄,發生了什……”,順着手指望去。登時一呆。
馬钰修爲最深,回神持了道禮,緩緩道:“境由心生。心随情動,風大俠夜坐枯思,鬓間黑發轉白矣。”
風蕭蕭摸了摸鬓角,輕歎道:“是麽!”。随後往外行去。道:“走了。”
一出門,就感覺到有一人隐在不遠處的牆角,分明看不見、聽不到、摸不着,可就是知道。
和五感無關,仿佛心中有一面鏡子,将這人照了進去,卻不是纖毫畢現,而是朦朦胧胧。一團不定形的影子。
飛身躍起,數閃便至。
那人明顯沒料到會被發現。猝不及防之下來不及躲避,被堵了個正着。
風蕭蕭輕輕道:“果然是你。”
這人腳下不停,在屋舍之間連轉閃退。
風蕭蕭并不跟上,隻是目光追去,道:“我和他們同去桃花島,你就死心!”
全真七子接連趕來,丘處機動作最快,看見了背影,喝道:“原來是裘千仞。”
“他不敢再跟來了。”,風蕭蕭轉身回走。
全真七子相互對望了幾眼。
王處一低聲問道:“邱師兄,你有沒有發覺他變了好多?”
丘處機望着風蕭蕭遠去的背影,笑道:“兩鬓都白了,變得不能再變了。”
郝大通接口道:“一夜白頭,原以爲隻是古人修辭形容而已,真沒料到确有其事,也難怪王師兄會覺得奇怪。”
“我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見。”,王處一小聲道:“不是說頭發呐,是說他這個人。”
衆人全都莫名其妙,不明白他什麽意思。
馬钰略微一想,道:“泠然出塵,不似凡人。”
王處一連連點頭,笑道:“就是如此。”
衆人大感奇異,不過仔細一回想,還真覺得就是這麽回事,一齊回走,打算好生打量一番。
風蕭蕭立如青松,站在酒店門前,秋風不時卷過,長發衣袂飄動。
七人恍如看到一座雲間矗立的峰颠,被掩得朦朦胧胧,卻又無比高峻。
……
秋風蕩蕩中,萬裏皆枯黃,莽莽草原裏,滿目全荒涼。
一位白衣少女從中走出,背負着一柄黝黑透紅的巨劍,和她玲珑有緻的嬌軀頗爲不符。
容貌絕世,神情極冷,周身寒意凜然,一路走來,行徑的枯草仿佛都被凍住了一般。
輕聲自言自語道:“都半年多了,蕭大哥,你怎麽還不來?雪兒好想你呢。”,雙頰忽地一紅,頓如雪蓮破冰綻放,美豔不可方物。
一隊騎兵駕馬奔馳而過,遠遠瞧見這名孤身女子,登時轉向。
雪兒連黝亮的眼珠都未動上一動,隻是身形忽地輕盈如花瓣一般,長發白衣迎風往後飄飄,好似随時都會飛起,禦風升天而去。
衆騎兵轉瞬即至,團團圈圍,然後全是一愣,他們可從沒見過這般美貌的女人。
不久之後,衆人回神,笑谑的呼喝不休。
雪兒道:“我不是金人。”,聲音清脆、嬌柔,仿佛天籁。
衆騎兵見她會說蒙語,還那麽好聽,皆是一呆,一人扯緊缰繩,探頭問道:“你是哪個部落的女人,怎麽跑到這裏來了,不知道金狗馬上要打來了嗎?”
雪兒反問道:“你們是何人?”
那騎兵頗爲不耐,喝道:“問你話呢,爲什麽不回答,莫非是金狗的奸細嗎?”,說着話,一夾馬腹,往前探手抓去。
雪兒目光陡亮,身形随風蕩飄而起,反手握住背後重劍,一拔一轉。
衆騎兵眼中登時隻剩下三種顔色,黑、白、紅!
片刻之後,隻餘一名騎兵摔落在地,雙手連爬,雙腿亂蹬,想要逃離身後的噩夢,口中滿是驚惶:“魔鬼,妖魔,長生天救我!”,眼前一花,吓得魂飛魄散,那魔鬼般的女人、恐怖的女人,突地到了他的身前。
雪兒揮劍連點。
那騎兵全身忽的抽搐不休。口中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叫,軀體猛翻瘋闆,雙手在自己身上胡亂摳抓。不多時,遍體鮮血淋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雪兒靜靜的站在一旁,恍如未聞、未見。
好半晌才解開這人的穴道,輕輕問了些問題,最後道:“回去告訴你們大汗。這方圓五十裏地,歸我了,擅入者……死!”。聲音分明如清泉流水,語氣卻好似寂冷寒冬。
那騎兵原本隻求快死,卻沒想到還能活命,連連磕頭答應。
許久卻不見回應。偷偷擡頭四望。半個人影都未看見,全身霎時冷汗直冒,浸到皮開肉綻的傷口,痛楚立刻入心,連滾帶爬的翻到了一匹馬的背上,倉皇的逃走了。
雪兒好似鬼魅一般,不知不覺的又複現身而出,冷冷望着他遠去。輕輕抖了抖手中重劍,鮮紅的血液股股流下。渲染着枯黃的草地。
自言自語道:“蕭大哥,雪兒要殺多少人,才足夠讓他們害怕呢?”,輕音柔嫩,沒有一絲的殺意蘊含。
關于出現妖魔的傳聞,數月之内忽然傳遍蒙古各個部落,東起草原,西至荒漠,人人聞之而色變。
尤其是當大蒙古國也損兵折将、铩羽而歸之後,白衣魔女的稱呼更是讓草原上的小兒止啼,這可是草原上最爲勢大的部落,他們都無法,别人更無能。
恐怖的魔鬼之地啊,牛羊不得存活,駿馬不能奔行。沒有陽光照耀啊,沒有雨露滋潤,那裏被長生天所遺棄,比沙漠還要無情。
白衣的妖魔橫行,揮舞着肮髒的巨劍啊,上面滿是血紅的印記,人的靈魂不得救贖啊,死後無法安甯,那裏是恐怖的魔鬼之地。
歌謠傳唱,将真實的情況埋葬,隻有大部落的頭領,才知道是有個厲害的白衣女人,将那裏劃作了禁地。
不久之後,出使宋朝的拖雷,經過萬裏的長途跋涉,終于返回了部落。
鐵木真死後,三子窩闊台被推舉爲大蒙古國皇帝,而拖雷手掌重兵,以皇子身份監國。
他剛一回來,就聽聞己方竟被一個女人殺得大敗而歸,頓時勃然大怒,尤其那裏還是父汗重傷,以至身死的所在之地,這讓他更難容忍,于是親自點了千餘精騎,呼嘯着狂奔去了。
結果依然大敗。
雖然他麾下的精騎都是用箭遠射,損失并不多,但隻要被追上了,便全無還手之力,眨眼間就被殺得精光,衆人士氣很快降至冰點。
尤其是拖雷看見那柄黑色重劍,失聲喊了一句:“風蕭蕭!”,這下可闖了大禍。
雪兒腦中頓時轟鳴不休,餘者皆不管了,一門心思朝他追殺而去。
衆騎兵拼命護主,一波一波的堆了上去,依然如割草般被撂倒,死者陡增。
不過這麽多騎兵,終究殺不勝殺,掩護着拖雷成功逃離。
雪兒鏖戰許久,才将衆騎全都殺散,捉了數名殘兵,逼問出了汗帳之所在,駕馬直奔而去。
行徑數個部落,弄來了一些衣物,改變了裝扮,包裹住了巨劍,遮掩住了窈窕的身形和絕世的容貌,混入了汗帳所在的部落之中,在蒙古包之間緩緩穿行,想抓幾個地位高的貴族,詢問拖雷在哪。
突然看見一群蒙古孩童玩耍嬉鬧。
幾個粗壯的小孩将一個小女孩推到在地,頭前一人呵斥道:“快将匕首給我。”
那女孩不過五六歲,粉雕玉琢,煞是可愛,看起來嬌柔無比,可摔到地上卻也不哭,小臉通紅,脆聲喊道:“你再推我,我就還手了。”,撐着站了起來。
領頭的孩童哈哈大笑,嚷道:“你不過是個撿來的野女人,莫非還敢打我不成?”,哼哼了幾聲,繼續道:“我這就去向父汗将你讨來,每天打你幾次,打到你聽話爲止。”
那女孩轉了轉眼珠,道:“我去找拖雷叔叔,讓他打你闆子,他最疼我了,你要倒黴了。”
旁邊一名男孩哈哈大笑,道:“你還不知道麽?拖雷先去了南面,結果一絲好處都沒要回來。”
另一名男孩接口道:“又不顧勸阻,非要去那個魔鬼之地,結果大敗而回。”
那首領樣的男孩拍了拍他倆的肩膀,表示嘉許,然後笑道:“父汗正和其他幾位首領商量呢,準備廢掉他的監國之位。”,向左右道:“等我将她讨來,你們人人有份,不弄得她跪地求饒,絕不算完,看她以後還敢不敢瞧不起咱們。”
旁邊男孩笑道:“求饒哪夠,要讓她将我們的皮靴挨個舔幹淨了,就像我阿爸的那個奴隸一般,聽說原來還是個什麽公主咧。”
三名男孩一齊大贊,哈哈而笑,戲谑的上下打量,想像着這個小女孩跪伏在地上,伸着紅紅的小舌頭,一一舔靴子的模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