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微驚,這火油噴出的可不是一條線,而是成圓擴散,像一柄半開的傘面,射的距離還挺遠。
不過以他的速度,想避開容易的很。
再說,光噴火油頂什麽事,難道……
俯身将地上的大漢全都挪開,一一檢查剩下的噴筒。
立時發覺,四支不全是噴筒,其中一支的筒尾處,有一截短短的線頭冒出。
風蕭蕭頗有些好奇,看着倒像是引線。
将它平平舉起,掏出火折點燃。
“滋”地一聲,急促且短暫,随即“嗙”的巨響……
攬月閣前,這時喧嚣聲大作,應當是老鸨喊了猗紅的花,三千朵。
這是最多的一次喊花,雖然總數上還比不得紫軒,但已經足夠她大大的風光一回了,也掩蓋住了這聲爆響
小巷之中,狗道人呆立當場,被耳邊的巨響駭了一大跳,就連風蕭蕭都是目瞪口呆。
這竟然是一把槍!
不是長槍,而是火槍!
清朝出現火槍算不得稀奇,如今看見火槍,才是真的稀奇。
風蕭蕭的目力驚人,眼見火光忽地爆閃,數枚彈丸一晃而出,擊在對面的牆上,“砰”的悶響。
論速度,比他見過最強勁的弓弩,還要快上幾分。
雖然遠比不上後世的火器,但威力已經十分驚人了。
而且,彈丸之中。不知道加了什麽東西,竟然能附在牆上燃燒。
方才兩方相聚不過十餘步。如此近的距離,火槍一旦射擊,他并沒有十成把握,能夠完全避開。
隻要被彈丸擊中,雖然不至于身死。但受傷、停頓,卻是難免,身上衣物也會被引燃。
這時,三枝噴筒齊齊噴射火油,大火暴起……想不死都難。
風蕭蕭有些恍然,又暗自慶幸,幸好他謹慎的很,拿了紫軒開路。就算火槍射擊,也傷不到他分毫,更有足夠的時間閃躲。
想來,子聰一看見紫軒擋在前面,就知道再也奈何不得他了,又或是真的心疼這個女人,最終放棄了打算,自戕而死。
死的爽快、死得利索。隻爲換回紫軒一條命。
風蕭蕭扭轉回頭,微微下看。
子聰滿臉都是血污,側躺在地上。雙目圓睜,假頭發糊糊的落在一旁,露出了光頭。
本該顯得無比猙獰,但風蕭蕭卻分明感到了一絲溫柔。
轉頭看了看紫軒,心中慶幸,幸好方才順手将她弄暈。否則……
他不是好人,但極有原則,如非必要,絕不虐人,不論是肉體、還是心靈……
心頭如釋重負,又摻雜了許多遺憾,默默的站了一會兒,像似在爲子聰默哀着……
狗道人站在後面,一陣的唉聲歎氣,道:“看看他的下場,隻怕老道也不會好到哪裏去,唉……”
風蕭蕭拎起紫軒,搖頭道:“你隻要不故意尋死,想死并不容易,你會嗎?”
狗道人有些語塞,呐呐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風蕭蕭嘿嘿笑了兩聲,不再說話,邁步往後走。
如今心頭大患已去,棋子也全都落定,是時候可以閑蕩江湖了。
“楊公子,你……啊!”,猗紅忽然轉近了巷中,見到此地的情形,頓時吓得尖叫,但随即捂住小嘴。
她方才看見風蕭蕭将紫軒擄向了這邊,後來聽見老鸨喊花,心中驚訝、興奮之餘,又頗是不解,暗自思量再三,最終抵不住好奇心,拿定了主意,過來看看究竟。
風蕭蕭側頭瞟了她一眼,問道:“你是來道謝的?”
猗紅有些害怕的往後挪了半步,但随即站定,福了一福,怯怯道:“奴家……奴家感謝公子打賞!”,轉目瞅見地上的子聰,馬上閉起了雙目,不敢再看。
風蕭蕭忽然心中一動,側頭問道:“道長,你見過子聰幾次?”
狗道人聞言一驚,下意識的扭頭往下看,盯着子聰滿是血污的臉,仔細的打量了一會兒,笑道:“你多慮了,老道見過他兩回,這就是他,不會有錯!”
風蕭蕭招手道:“猗紅姑娘,你過來看看,這人是那位劉公子麽?”
猗紅嬌軀微顫,深吸了幾口氣,暗道:“猗紅,你一定要努力,千載難逢的機會,可不能錯過了,你……你絕不能做一輩子妓女……”,想着,心中堅定了許多,緩緩挪着步子,近到了子聰身旁。
卻被他慘死的模樣駭得不輕,雙眼不自主的閉上了,拼命的屏息,可是口鼻之間,仍然是充滿了血腥的氣息。
風蕭蕭溫聲道:“不要害怕,你看仔細些,這份人情,風某定會牢記!”
猗紅訝然睜眼,心道:“原來他姓風,猗紅,你可要記牢了。”,強忍住不适,蹲下身子,咬緊牙關,一陣撥弄。
“他不是劉公子……沒錯,看着像極了,但絕對不是,劉公子的脖子和下颚之間,有一顆小痣!”,猗紅的聲音忽地轉小,細聲道:“奴家曾經見……見過。”
頓了一頓,忙解釋道:“那次紫軒伺候他梳洗,奴家幫忙續了次熱水,無意中看……看見的!”
風蕭蕭心中一沉,暗道:“子聰啊子聰,真有你的!”
狗道人有些慌了,急聲道:“姑娘,你再仔細看看!”,扭頭道:“老道絕沒有認錯,他……”
風蕭蕭擺手道:“不怪你,子聰老早就沒安好心,你見過的他,就是這個替身而已。”
嘿嘿笑了兩聲,道:“才子佳人,苦命鴛鴦。這戲排的可真好,子聰……算你厲害!”
猗紅這時輕聲道:“風……風大爺。那個劉……劉公子,還在……在……”
“什麽?”,風蕭蕭倏然轉頭,心緒一陣急轉,問道:“在哪?”
“攬月閣裏!”
風蕭蕭沉聲道:“猗紅。你要是說的全都是真話,風某保你後半生大富大貴,再也不用看那些臭男人的臉色,要是假話……”
猗紅往前走了兩步,急道:“奴家隻盼早脫苦海,句句屬實,絕無虛假。”
風蕭蕭搖頭道:“風某信不過你……不過,嘿!要是你也是子聰安排好的。我認栽便是!”
他和猗紅見面,純屬巧合,打賞紅花也是一時心血來潮,其中雖有一些必然,不過變數太多,他絕不信子聰能夠一一算計到。
而這個紫軒和假子聰,大概就是子聰最後的逃脫手段,在中原腹地行動。又和他相互算計,留一手很正常!
唯二的疑問就是,子聰如何知道他來了。又是何時得知?
尤其是後一點,極其關鍵,關系着狗道人的行爲,究竟是不是早就設計好的!
風蕭蕭心中轉着念頭,卻看都不看狗道人一眼,道:“猗紅。你頭前帶路!”
猗紅深吸了口氣,知道自己終于轉運了,道:“風大爺,這邊走,咱們從後門進去。”
狗道人也顧不上什麽不能進青樓了,愁苦着臉,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
他心裏清楚得很,如今隻要敢說半個不字,風蕭蕭定沒二話,立時将他一掌拍死。
攬月閣外面喧鬧的很,裏面卻安靜的緊,雖是燈火通明,卻沒什麽人走動。
猗紅直接走到了頂層三樓,朝最裏的那間廂房指了指。
風蕭蕭想了想,大聲道:“你們兩個在這等着,不要亂走,也不要進來!”,說完,豎起耳朵,聽着房内的動靜。
一道氣息忽地變粗,卻帶出了一聲輕笑,道:“風大俠請進!”
風蕭蕭也帶出一絲微笑,拎着紫軒走到了房門前,将她抵在門上,用力一推!
“風大俠果真謹慎,隻是如此對待美人,未免有些焚琴煮鶴,大煞風景!”,一個儒雅的中年和尚坐在桌旁,身着青色文士袍,面上笑容和熙,脊背挺得筆直。
風蕭蕭微微一笑,往後揮掌,掌風将房門關上,然後順手上擡,将紫軒弄醒。
紫軒輕輕呻吟了一聲,緩緩睜開了雙眼,轉目四下掃視,有些弄不清如今的狀況。
在她記憶中,此時當在攬月閣前。
子聰指了指身旁的凳子,道:“小紫,來,你坐這兒!”,目光轉向風蕭蕭,道:“紫軒本名裏有一個‘紫’字,我很喜歡!風大俠,請坐!”
風蕭蕭揚了揚眉毛,嘲笑道:“你确實喜歡的緊!”,笑話,要是真喜歡這個女人,怎會讓她呆在明處,成爲顯著的目标。
子聰毫不在意,也不出言解釋,反而自言自語道:“風大俠臉上的這幅面具,做得極是精巧,隻可惜……我認得。”
風蕭蕭笑嘻嘻的坐了下來,道:“你不過是想讓我……嘻嘻……别那麽快動手殺你,好吧,我承認很有興趣,很想知道你何時見過,說說看吧!”
如果子聰是許久之前見過,那還無妨,要是不久之前才見過,那就麻煩了。
因爲他最近使用的那次,就是設計孫瑭轲和厄辟的那次,狗道人正好也在其中,讓他不能不懷疑,子聰是不是又玩了什麽機巧。
子聰卻明顯沒有解釋的打算,舉杯道:“風大俠,咱們分屬敵對,這還是第一次面對面的喝酒,來,賞個面子,子聰敬你一杯!”
紫軒乖巧的很,拿起酒壺,替風蕭蕭滿上。
風蕭蕭笑道:“這個面子,我一定給。”,仰頭喝盡,轉向紫軒問道:“你知道他是誰麽?”
紫軒看向子聰,得到了示意,才點頭道:“知道!”
風蕭蕭詫異道:“子聰,你對她倒挺誠懇的!”
子聰目光溫柔,看着紫軒,道:“她很像一個人,長得像、性子也像,我知道了她的名字之後,就認定了,她就是那人!”
風蕭蕭若有所思道:“原來都是偶然,你根本沒料到我會認出你!難怪那五人甯可自殺,也不肯傷她,是你吩咐的!”
子聰笑道:“陰錯陽差,我也沒料到你會找來這裏,可今日重要的很,我怎麽也不能負了她!”
風蕭蕭長長“嗯”了一聲,舉杯道:“好,風某敬你倆一杯!”
子聰微微苦笑,知道他馬上就要下殺手了,将杯中之酒飲盡,握住了紫軒的手,深情道:“你知道他是誰麽?今日有他作見證,實在是咱倆的福氣……小紫,嫁給我,好麽?”
紫軒的俏臉被酒暈紅,明眸閃亮,笑中帶淚,歡喜道:“我……我好高興!”
風蕭蕭笑着站起身,将桌子移開,取來幾根紅燭,放在中間的凳子上,道:“有情最重要,形式無所謂,不過天地還是要拜的。”
子聰牽着紫軒的手,跪到了蠟燭前。
“一拜天……二拜地……夫妻對拜……”
風蕭蕭倒了兩杯酒,放到了桌面上,笑道:“恭喜二位結爲夫婦,來,請喝交杯酒!”
子聰眼神朦胧,隻是看着紫軒的眼睛。
風蕭蕭在旁卻看得真切,他将一枚小丹丸,輕輕丢入了紫軒的杯中。
紫軒眼中滿是喜意和深情,好似毫無察覺,忽地貼近,吻上了子聰的雙唇。
風蕭蕭看得更真切,她一手攬住子聰,一手卻輕悄悄的動了動,将兩杯酒交換了位置。
子聰正在全心投入,根本毫無察覺。
良久,兩人唇分,交杯共飲。
然後旁若無人,并排緊挨着,坐到了床邊,雙目交視,千言萬語,盡目光交彙中流轉。
子聰忽地苦笑道:“小紫,原來被你發現了,對不起,要讓你傷心了。”
紫軒嫣然笑道:“我不願讓你看着我死,一點都不美!”
子聰“嗯”了一聲,緩緩仰倒在她的懷中,氣息漸輕似無,眼睛卻久久不肯閉上。
風蕭蕭忽地歎了口氣,道:“他隻是将你當成了另一個人,你不怪他麽?”
紫軒靜靜的坐着,輕輕道:“奴家雖然是替代品,但也感到了一點真情,從沒有過的……那一點真!能遇見他,能嫁給他,奴家隻感到幸運!”
“能在純真的年紀,遇上了一份真純的感情,沒有在虛情假意的歡海裏,嘗盡假意虛情……你果然幸運的很。”,風蕭蕭微微颌首,行禮道:“風某就不打擾兩位了,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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