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憑武功蓋世,或者權柄滔天,隻要還有他人擁有相抗衡的實力,便是縱橫家肆意馳騁的天堂。好比蘇秦張儀,區區兩人,強秦反手可滅之,但他們偏偏能以三寸不爛之舌,合縱連橫,聚六國之力,以抗暴秦。
風雪和風蕭蕭豈能例外?
石之軒一向算無遺策,算盡人心,卻以己度人,終究算錯了風雪和風蕭蕭的感情。
他是有意勾起風雪的野心,打算由淺入深,引得她和風蕭蕭漸生嫌隙,離心離德,一步步的将她帶入深淵,真到風雪恍然時,定然已泥足深陷,無法抽身,到時爲了自保,也得和風蕭蕭拼個你死我活。
就好像黃袍加身的趙匡胤一樣,人生在世,終會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石之軒卻不知因道心種魔大/法的緣故,風蕭蕭和風雪都曾經深思熟慮的思考過一個問題:如果将來某一天,兩人隻有一人能夠存活?誰活?
他倆早已得出答案。
風蕭蕭既然可以爲了風雪連性命都不在乎,又怎會在乎區區權柄?何況他從來沒有做皇帝的念頭,之所以蠅營狗苟的奔走此世,也隻是爲了完成理想,圓滿心境罷了,更在意過程,而非結果。
一步錯,步步錯。石之軒無論如何也料想不到,風雪拎着颉利頭顱,回轉蕭關的第一時間,風蕭蕭便直言不諱的問道:“你知道刺客的身份?”
若石之軒人在這裏,定會大失一貫從容的姿态,跳腳大罵。打死他都不信一向心思詭谲、性子陰婺,比他還像縱橫家的風蕭蕭,居然會問出這麽幼稚的話來。
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這絕非一句空話,一部史書,早已道盡其密。父可殺子,子可殺父,兄弟阋牆,夫妻互殺,孰能例外?
換做石之軒,若懷疑親近之人或有異心,定會不露聲色,悄悄收集情報,偷偷積蓄實力,在自己沒完全把握消除隐患之前,絕不會輕動妄言,免得陷入撕破臉後卻無力還擊的窘境。
但他卻忘了,坦誠,永遠是陰謀家的地獄。陰暗,永遠不能攤在陽光下。
風雪聽聞風蕭蕭問話,隻微微一怔,便低頭咬唇道:“是……刺客是侯希白。”
風蕭蕭揚眉道:“石之軒想幹什麽?”
隻有兩人能指使動侯希白,既然不是他,就隻有石之軒,所以他立刻就能聯想到,風雪定與石之軒有着他并不清楚的聯系,而以石之軒那難以捉摸的爲人,居然瞞着他讓侯希白行刺,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一想到石之軒的話語,風雪不由俏臉含羞暈,明眸光轉,細聲道:“他想助我……”話語稍頓,望向師妃暄。
讓婠婠鸠占鵲巢的事情,一直瞞着師妃暄,風雪當然不肯在她面前揭露。
師妃暄聰慧過人,見風雪神情疏離,态度戒備,自然明白其意,輕歎一聲,道:“妃喧這便退去好了。”不待風蕭蕭挽留,便飄然下城牆。
風蕭蕭責怪的瞟風雪一眼,卻沒做聲。他喜愛師妃暄不假,但也深知師妃暄的秉性,若讓她知道自己在謀劃着推婠婠上位,定會不惜代價的阻撓。如今不告訴她,也是爲她好,免得讓她繼續深陷師門使命與心上人的抉擇之中。
風雪對他責備的眼神視若無睹,沖師妃暄飄行遠去的倩影冷冷瞪了幾眼,暗忖算你知情識趣,方才向風蕭蕭續道:“石之軒想讓我取代婠婠……成爲武則天那樣,你……你喜歡嗎?”臉蛋泛紅,紅至耳尖,卻始終仰着頭,期盼的瞧着他。
風蕭蕭聽得雙眼直發愣,好一會兒才回神苦笑道:“雪兒你昏頭了,你我本志在掙脫天地桎梏,破碎虛空。還能留下多久?若此世未能功成,咱們又要分離,不知再見何期。石之軒的話你也敢信?一字一坑,說得就是他這種人……”
風雪迷離的眼神漸漸銳利明亮,她本就冰雪聰明之極,隻是被自認低賤的身份困擾,迷糊了心神,讓風蕭蕭一番話點醒。
對啊!若此世不能功成,自己又将身不由己的“飛升”,若她真成爲女皇,到時國失其主,定會天下大亂,豈非立刻毀掉風蕭蕭苦心布置的大好局面?
風雪美眸裏閃起恨意,心中迷霧得以撥開。她單人獨劍,經曆多世,見慣種種鬼蜮伎倆,要是再不明白石之軒所暗藏挑撥的不良心思,她就不叫風雪了。
不由咬緊貝齒,寒聲道:“石之軒是有意害我,其目的在你……可惡!”殺機一動,居然引得風起雲湧,隐隐中還有雷鳴聲響,眸中更是電芒閃爍,仿佛劈開眼中的混沌,得以澄清天地。
這并非真實現象,而是意像外顯,常人隻可感而不可觀,風蕭蕭卻好似親眼目睹此奇異意境,不由自主的退開數步,忍住那種快要魂飛魄散的大恐怖感,狂喜道:“心意爾動,風雷共作,你……你要成功了!”
風雪擡眼望來,目光竟是說不出的透徹晶瑩,似天地初分時的絕對純淨,不染一塵,同樣也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仿佛天道昭昭,日月橫空,極情至無情。
風蕭蕭喜色僵在臉上,恐怖的發現自身正被這雙明鏡般的眼眸緩緩吸納。他的功力,他的感悟,他的精神,他的生命,他的感情,他的一切……
他好像已經不存在真實的肉/體,而是變成了氤氲成/人形的煙氣,正聚成一縷的融入風雪。
這時沒有時間,也不存在空間,又有幾縷不知從何而來的煙氣,連上風雪天山天池般幹淨而極美的雙眸。
風蕭蕭在純粹的意識裏心緒轉動,想道:“妃喧、黃蓉、郭襄,還有婠婠……道心種魔大/法,終于到這一刻了嗎?”他雖然心裏早有準備,但還是覺得突如其來。
本是虛無的意識,迅速在風雪身上聚集,量變終産生質變,開始透析意識,影響至真正的人世間!
爾其動也,風雨如晦,雷電共作!
風蕭蕭很清楚,隻待爾其靜也,體象皎鏡,星開碧落時,除風雪之外,餘人将盡數消無。
他其實無法動彈分毫,卻自以爲的沖風雪笑了笑,神情竟顯得異常輕松,也好似十分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