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的屍胡山,到處都是人影。站在屍胡山的北崖,往更北方看去,一座直峰矗立在那,那便是飛霞峰。
猶如天外飛來的一座奇峰,看不到有登峰的路徑,猶如擎天之柱,與地面形成垂直。許多人站在屍胡山這一端看去,雖然天氣已經出現轉暖的迹象,但飛霞峰的峰頭,依舊被皚皚的白雪所覆蓋。
“你們說,地堯光真的會出現?”有人悄悄的問道。
“恐怕他不出現都不行吧?”旁邊一人低聲回答,“聽說地堯光奉了金魔王的命令,追捕捉拿那砍頭魔女,那砍頭魔女卻是能逃得緊,到現在他都還沒有抓到她。現在,既然那丫頭這般大張旗鼓的約戰,我猜,地堯光非出現不可。”
“來了,來了!”忽的有人這般叫道。
衆人往山下看去,隻見一名身穿白色铠甲的戰将,雙手負在身後,掌心握着方天寶戟。方天寶戟橫着,與他本人形成了“十”字。如同長槍一般筆直的身型,每一步,都帶着震動大地的氣勢,來到峰下,陡然擡頭,緊接着便拔身而起。
屍胡山上的人們,就這般看着白色的身影一飛沖天,幾乎是沒有任何借力的,沖向飛霞峰的峰頭,随着他那點在飛霞峰峰頭的雙足,轟的一聲,整個飛霞峰都震了一震,積雪碎散,往峰下滾落,猶如漫天灑下的冰雹。滾滾的魔氣随着殺氣滲透虛空,往四面八方彌漫,驚得風雲色變。
這就是金魔王座下第一戰将?許多人以往隻聽聞了地堯光的名頭,如今真正見到,隻覺見面更甚聞名。
“地堯光出現了,那丫頭真的會來?”
“恐怕隻是一個陷阱吧?我是真不相信一個女人,擁有挑戰金魔王座下第一戰将的本事和膽量,說不定隻是一個引蛇出洞的陷阱……”
“那飛霞峰上根本無法藏人,我們這邊又有這麽多雙眼睛看着,她怎麽設陷阱?”有人不屑地說道。
“這個……也許隻是一個詐術,那丫頭把地堯光騙來,不過就是想把他甩得團團轉,逗大家玩。反正我是絕對不相信那丫頭真的敢出現。”那名修羅同樣露出鄙夷的神情,“一個女的!”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叫道:“來了!”
衆人齊齊的往下看去:“在哪裏?”“根本沒人啊?”“我說你眼睛是不是瞎了?沒事亂叫!”“我都說了,那丫頭根本不可能敢出現,你們偏不信!”……
“在那裏!”所有人都在往山下看去的時候,說話的人卻是怔怔的擡着頭,手臂指向斜上方。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衆人猛一擡頭,隻見一道劍光,從遠方的天際破空飛來,猶如長虹貫日,掣電飛雲。
那個少女……在飛?這樣的景象,令得所有人盡皆錯愕。如果說,地堯光一步登峰,展現出來的是超凡的實力,那遠處猶如駕着劍光飛來的少女,簡直是令人聞所未聞。如此神奇的劍術,如此詭秘的功法,這丫頭到底是什麽人?
飛霞峰的峰頭,地堯光負手握戟,面上古井無波。在他的眼中,少女那閃亮的劍光,以初升的太陽爲背景,朝着他急速飛來。沒有任何的陷阱,也沒有任何的詐術,那是一往無前的氣勢,是不成功便成仁的殺意。
他的心中無喜無憂,湧現出來的僅僅隻是對戰鬥的崇敬與渴望,既沒有因爲對方的年紀而鄙夷,也沒有因爲對方的性别而輕視。她約戰了,她出現了,那麽在這一刻,她就是他最強的對手,唯有全力以赴的殺死她,才是對她所展現出來的勇氣、最高貴與最妥善的回報。
積雪震碎,往周圍滾落,日光湧現,覆蓋而來,緊接着,日光又詭異地退卻,侵克而來的劍光眨眼之間刷下,背着雌雄雙劍的少女輕靈地一個旋身,白色的衣裳,散出的光芒猶如重新覆上了峰頭的雪,驚豔,美麗,緊接着便是雙劍出鞘,天齊地并,風雷交合,二氣氤氲,烈宿光輝。
“她就是砍頭魔女?”遠處的屍胡山,有人下意識的低聲說道,“想不到這麽漂亮,我本來還以爲她身高八尺,腰圍也八尺。”
“确實……比想象中的還要幼小,她真的有可能打得過地堯光?”
砍頭魔女竟然真的出現,令相當一部分人感到意外,更讓人意外的,是她那年輕嬌弱的外表。女人天生就不适合武道,這是每個人内心深處的認知與常識,通過玄晶,用用秘術也就算了,武道這種事,跟女人幾乎就是天然隔絕的,就算辛苦修煉,也很難練出什麽名堂來。
但是這個少女……一個怎麽看都不過就是十多歲的小丫頭,竟然要在衆目睽睽之下,挑戰魔竺域知名戰将,這種事情,不管怎麽想都讓人覺得離譜。
然而她偏偏就這樣出現了。
分開的寶劍,握在白裙少女晶瑩的玉手,于陽光下閃耀着寶光,劍氣上沖雲霄,隐隐然有一種逼退日月的氣魄。俏麗精緻的面容,認真而又專注。轟,方天寶戟在這個時候,旋轉中砸落,整個飛霞峰仿佛從内部開始轟鳴。地堯光踏前一步,洶湧的魔氣随着他的這一步,如同海嘯般澎湃。
在每一個人的眼中,這一刻的地堯光,都變得比山嶽還要高大,單是立在他的身前,那白裙的少女就如同蝼蟻一般渺小。即便站在他前方的不是自己,許多人就已經生出一種無法抑制的絕望感,他們無法想象自己去面對這位金魔王座下第一戰将的情形。
如果是換做自己的話,恐怕雙腿已經開始發軟了吧?
然而少女卻并沒有被這排山倒海般的殺氣所吓倒,劍光在她的身周,散成了完美的圈,仿佛是一個自給自足、不假于外物的小世界,渾然天成,唯有那雙劍的流光,在她的身旁如同雙翼一般展開着。
原本以爲,雙方都會說些什麽,然而峰頭上的雙方,顯然都認爲沒有說話的必要。魔氣與劍氣,在飛霞峰的頂端形成了清濁分明的對峙,天地間的氣流,刹那間就凝固了起來。
屍胡山上的人們,有一種無法喘息的感覺,不管他們事先如何對這一戰出現的可能性保持懷疑,對那丫頭與地堯光單挑的實力與勇氣産生疑問,到了這個時候,他們唯一能夠感受到的就隻有那緊張的氣息。
隻有交手的雙方勢均力敵,勝敗難料,才能夠讓人産生這般強烈的窒息感,毫無疑問,在地堯光驚人殺氣的席卷下,依舊讓人無法忽視她的存在感的白裙少女,擁有與地堯光匹敵的實力。
整個天地猶如扭曲了一下,轟然間,便是一聲震響。劈天斬地的方天寶戟,撞上了交錯的雙劍。魔氣轟然間爆發,劍氣卻如同蛟龍,刷刷刷的舞了兩圈。令人無法看清的寒光刃影,在遠處的峰頭如同車輪一般轉動,壓頂的魔勁下,風雷二氣不斷的沖騰。
人們睜大了他們的眼睛,不敢眨上一眼,就算如此,許多細節他們依舊無法看清。一道刃影呈弧形往外頭劃過,空間仿佛被劈開裂痕,黑色的縫隙一閃,嘭的一聲,萬物爲之炸響。氣浪如同爆發的熔岩,往四周滾動,咣咣當當,密集的交擊聲在短短的瞬間,猶如無數閃電疊加在一起、同時爆發出來的轟鳴。
更遠處的一座矮山,立着一名身穿黑衣的小少年,在他的身後,還有一個嬌小的小少女,與一名胸脯飽滿的姑娘。小少年擡起頭來,看着遠處峰頭上的光芒震動,聽着隐隐傳來的兵刃交擊。從這個位置,實際上是看不見峰頭交手的兩人的,然而他卻看得如此專注。
“戰況怎麽樣?”胸脯飽滿的姑娘緊張的問道。
“有些麻煩!”小少年緩緩的道,“倒是沒有想到,這地堯光除了他的力量之外,戰技竟也如此了得。我本以爲,在這個魔氣充沛的世界,這些武者都會以力量爲主,想不到卻也會有他這種專注于磨砺戰技的另類。”
小少女扭頭看他:“你是說,小夢姐會有危險?”
小江搖頭:“不是!不過要想取勝,恐怕是非常困難。”緊接着卻是回頭,皺了皺眉。
小芳跟着回頭:“出了什麽事?”
小江冷笑道:“玄氣波動……有人在對我們施展秘術。”
玄氣波動?小芳、智吉祥下意識的彼此對望。小江卻是一聲冷笑,在修羅魔界中,微弱的玄氣被魔氣強行分解,正常情況下是感受不到的,能夠感應到玄氣,那就意味着,有人在暗處使用玄晶。
轟!!!
飛霞峰的峰頭,又一聲炸響,魔勁随着方天寶戟的劈落而轟然炸裂,沖擊着虛空,震動着蒼穹。滔天的魔勁中,白裙的少女沖天而起,宛如展翅的白鶴,如此驚豔的身姿,卻隻是一個幻影,同一時間,遠處的崖邊,少女呈弓形往前一踏,名爲“百步飛虹”的殺招,瞬間發動。
筆直的一條直線,卻像是分割了天地,高處的幻身還沒有消失,山頭的驚鴻卻是亮麗奪目。讓人不知該看向哪裏的錯位感,給人予一種頭皮發麻的感覺。屍胡山上,一個人猛然吐出鮮血,單單隻是看着,就已經讓他氣血翻騰,震出内傷。
咣,方天寶戟在轉出風輪般的大圓後開始橫架,發散的魔勁反湧而來,竟剛好凝聚在破空飛來的那一點。劍尖與寶戟的碰撞,清脆得猶如琉璃破碎。寶戟開始推進,猶如勢不可擋的洪流,雙劍在退卻間不斷閃出此起彼落的光影,兵器的每一次碰撞,少女都會被震出一個幻影,同時也消解了一分強勁的力道。
這到底是什麽身法?這到底是什麽劍法?山頭的衆多修羅、阿修羅,沒有人能夠看懂。
“這丫頭……果然非同尋常!”内中,一個老人在心中緩緩地想着。看着自己親手鑄出的一對雙劍,在這個少女的手中發揮出如此玄妙的威力,老人的心中是一種莫名的欣慰。對于一名鑄劍師來說,最欣喜的事,莫過于自己親手鑄出的玄兵得遇其主,毫無疑問,這少女,就是那對雌雄寶劍天然的主人。
鳳妙顯華、龍耀星光,雙劍猶如陰陽,綻出神秘的光華,少女向後飛起,一劍招風,一劍引雷,風雷交加,引動天地奇象。風輪空靈,雷電威罩,振驚霹靂,丹霞赫沖。
斜下方的白甲戰将本無表情的面容,這一刻也變得凝重,方天寶戟猛然前伸,被他握住戟尾,随着他腳步的一帶,寶戟攪動了虛空,山傾木陷,百谷沸騰,四明破骸,永劫迷塵。以他整個魔軀爲中心,空間仿佛都在翻卷,正虛逆反,萬像崩裂。
“破骸戟!白龍破骸崩?”“他竟然連這樣的殺招都用了出來?”“金魔王座下第一戰将的秘藏絕學,這丫頭竟然連他的這一招都逼了出來?”
衆人的驚訝中,時間仿佛在這一刻放慢,連帶着整個空間都在拉長,空中沖下的少女,帶出擊破蒼穹的風雷,倒迎而上的寶戟,震出虛空破碎的狂力。
風雷與魔勁不斷的接近,每一個細節,在這一刻都被人看得清清楚楚,然而看清的不過是氣象,卻總有什麽神秘的、無法理解的東西存在于誰也看不明白的方寸之間。
殺氣沖擊,狂風凜冽,吞魔食仙,鳌擲龍驚。殺招與殺招的對撞,峰頭崩塌,亂石飛滾,山搖地動,人人色變。然而伴随着這一切驚人景象的,卻是難以言喻的安靜,靜得連呼吸在這一刻都會被人聽到。沒有人去想這一刻,到底出了什麽事,無法理解,卻也不敢閉目,仿佛錯過一絲都會造成終身的遺憾。
交錯而過的身影,在彼此背對之後,聲音方才如同延遲了一般……爆發!
白龍破骸崩vs風雷斬碧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