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暗,夜空中的月,也愈發的慘淡。周圍的山嶺,幽幽綽綽,蝙蝠公子低頭沉思,桃霏心知師父對小夢師叔一向看得極重,這一刻竟也不敢說話。
沉吟許久後,蝙蝠公子道:“依照細節來看,小夢帶着小刀,以金光星縱之法,按着既定的路線往圓峤星飛去,途中有人從另外一個方向撞了過來,兩人撞在了一起,小夢的護身金光被破,那個人也被撞暈了……小刀,你确定那個女人,穿的是白色的衣服?還是她身周罩着白光?”
貓耳的女孩搓着眼淚:“小刀也看不清楚,就是感覺她周圍是白色的。”
蝙蝠公子點了點頭:“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在星盤中飛行,小夢能夠做到,是因爲她的護身金光自給自足、侵克天地,形成了一個類似于小宇宙的氣場。蓬萊、方丈、瀛洲、圓峤、岱輿五星同樣被玄氣保護着,才能夠讓人居住。那個女人既然能夠在星空中飛行,那必然也有氣流護身,也許她并不是穿着白色的衣服,隻是白色的氣場護身罷了。”
繼續道:“小刀說,它與小夢一同撞飛,小夢強行救下它,靠着護身劍氣降落在高峰之上,卻又扔下它、急急忙忙破空而上,恐怕是又去救那個女人去了。”
桃霏道:“這般說來,小夢師叔與小刀并不是受人狙擊,而純粹是一場意外?”
蝙蝠公子道:“小夢是以金光星縱之法,以自身爲星,利用了星與星之間的磁力進行移動,哪怕僅僅是時辰上的差異,路線也會有所不同,因爲星辰本身就是在移動的,而以她當時的速度之快,沒有人能夠在那種情況下,成功的阻截她。唯一的可能,就是當時也有其他人,以另一種術法在星空中穿梭,那個人,利用的同樣也是星與星之間的磁力,小夢以她自身爲星,産生磁場,那個人也同樣如此,兩個人路線剛好交錯,猶如兩塊磁鐵彼此互吸,一不小心撞車了。”
擡起頭來:“在神州大陸的土地上,絕不可能有其他人,習有類似于金光星縱這樣的術法,但是在這個世界,居然有人能夠做到,這倒是有些出乎我的預見。小夢救下了小刀後,又去救那個人,星盤與下界之間,有強大的罡風保護,星盤屬于半虛空的位面,在氣流的沖擊下,差之毫厘,廖之千裏,小夢對魔竺域又不熟,與小刀失散,又脫離了既定的星軌,找不到回去的路也很正常。”
桃霏道:“師父的意思是,小夢師叔隻是迷路了,并沒有真的出事?”
慘淡的月烏雲遮蔽,陰影覆來,蝙蝠公子立在漆黑的夜色間,淡淡的道:“嗯,小夢還活着,她要是死了,我一定會知道,哪怕她在天涯海角,甚至相隔無數個世界,我也一定會知道。”
随着他低沉的話語,氣溫仿佛在急劇的下降,周圍變得陰氣森森。
雖然如此,他那強大的自信,卻也讓桃霏和小刀多少放下了一些心。
即便這是完全沒有道理的事情,但是當蝙蝠公子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她們竟是無法不去相信。
蝙蝠公子低聲道:“小夢能夠帶着小刀到這裏見到我,這就證明了金光星縱之法本身的理論,并沒有任何問題。好在小夢本身是個女子,單從外貌來看,與這個世界的女人并沒有什麽區别,隻要低調一些,隐藏好來,未必會出什麽事情。你們先回去,不可派人進入魔竺域尋找小夢,進入此界的人越多,就越有可能被發現。唯有保持敵明我暗的狀态,我們才有更多的神算。至于小夢的下落,我這裏會想辦法尋找。”
桃霏亦是無法,無奈之下,隻能趁着夜色深沉,與小刀連夜離開。
在她們離去之後,那比夜還要漆黑的、魂魄具現而成的男孩,獨自一人立在荒涼的天地之間,陰冷,黑暗,猶如一條蠢蠢欲動的、難以自制的毒龍。
小夢最好不要出事,否則,他會讓這個世界的所有生命來給她陪葬。
他的目光,透着深淵般的陰冷。
然而幾天之後,他卻有些哭笑不得了……
***
黑天堡,位于男孩此刻所在的摩羅軍營東方近百裏之外。
猶如金字塔般的構造,強大到極緻的防禦力,黑色的石面在慘白色的陽光下扭動着光滑的波紋,四周圍繞着一座座箭塔,箭塔之上,是身強體壯的戰士,這些戰士,以底層的鸠摩武者爲主,卻也有從魔竺域之外的其它地方,招攬來的強手。
黑城堡的某處,一個身材修長的女人,輕盈的卧在長而精緻的竹椅上,她的手指,輕捏着一份用來通緝罪犯的布告,布告上畫着的,是一個不知是何來曆的少女。
——自稱“砍頭魔女”,擅使雙刀。
這短短的幾句話,并沒有透露出更多的信息,卻已經引起了這個體态修長的女人的興趣。
黑天妃,被稱作魔竺域中“最高貴的鸠摩女子”,同時也有着黑毒公主、毒鳳凰等各種稱謂,然而對于她來說,這些讓不知多少人既畏且懼的稱謂,她自己卻是不屑于顧的。
最高貴的鸠摩女子,聽起來的确是一個很不錯的名頭。
然而地位再高的鸠摩也是鸠摩,價值最貴的女人也是女人。
而這個世界,鸠摩永遠屈居于修羅之下,女人也永遠是男性的附屬品。
黑天妃的目光,盯着布告上的少女。單從畫像來看,這個少女的年紀應當不大,怕是剛發育完一兩年的樣子,梳的是很奇怪的發髻,“砍頭魔女”這樣的自稱,也讓她顯得與衆不同。
“妃子!”
一名侍女在她的身前低聲道:“二王子來了!”
黑天妃緩緩的道:“請他進來吧!”
過了一會,随着沉穩的腳步聲,一個修羅青年踏步而入,健壯的體魄,扭曲的面容,穿的是黃金裝飾的華美大衣,單從他的衣束上,其高貴就已經盡顯無疑。
懷中抱着那柔若無骨的小月兔,黑天妃自己,仿佛也在剛才的那一瞬間,變得柔弱,一副病恹恹的、連站也難以站起的樣子:“殿下!勞煩殿下來到這裏,奴家沒有能夠出門相迎,還請殿下恕罪。”
黃金飾衣的修羅男子有些貪婪的看着平而長的竹椅上,弱不禁風卻體态誘人的女子,黑色的長裳,勾勒着有緻的曲線,胸脯上交疊的衣襟,微露着若隐若現的雪溝。仿佛整個人随時都會化作清水流逝而去的病态美中,又帶着讓人心癢的慵懶。
作爲金魔王的第二子,即便整個魔竺域都在猜測,這個女人已經成爲了自己的禁脔,身毒王子自己卻知道,她還真不是。
但是對于身毒王子來說,這個女人真正的價值,并不在于她的美麗。要女人,他身邊多的是,但是全部加起來,也無法比得這個女人所帶給他的利益和價值。七國十五封,隻要有這個女人,就至少有近半數國主、領主會站在他這一邊,這也是他能夠與王兄抗衡的最大本錢。
而更讓他無法割舍的,還有她算無遺策的計謀,如果不是有她屢屢相助,他早就被王兄身邊的那個老家夥給害得一敗塗地,連死字都不知道怎麽寫。
身毒王子心知,黑天妃突然派人将自己請來,必定有什麽重要的事。目光落到黑天妃手邊的布告上,他道:“這個是……”
黑天妃輕歎一聲:“一個小賊!”
身毒王子擡了擡手,邊上的侍女将布告取了過來,身毒王子仔細看去,不由笑道:“好标緻的小女賊!”他這一笑,臉上的坑坑窪窪舒展了一些。
黑天妃卻道:“很有趣的小女賊。”
身毒王子在兩名侍女擡來的豪華大椅上坐下:“有趣?她偷了什麽東西?”
黑天妃道:“确切的說,不是她偷了什麽,而是她搶了什麽?”
身毒王子問:“她搶了什麽?”
黑天妃道:“不知道。”
身毒王子錯愕的問道:“不知道?”
黑天妃道:“雖不知她到底搶了什麽,但這份捉拿她的布告,這一刻,想必已經發到了各處,七國十五封,想必都有捉拿她的兵士,甚至,通緝她的文件,已經發到了摩羅軍中。”
身毒王子緊緊地皺了一下眉頭:“摩羅軍中?能夠對摩羅軍下發通緝文書的,整個魔竺域隻有三人……父王、大王兄、還有一個就是本王子。其他各國、各領的國君與領主全都沒有這個資格,父王這幾年極少露面,更何況,要真是父王下發的,我不可能不在第一時間知曉。也就是說……王兄在通緝、捉拿這丫頭?她搶了什麽東西?”
黑天妃慵懶的倚着竹椅,道:“這就是真正有趣的地方。按布告和通緝文書來說,這個女賊,搶的不過是某個領主進獻給大王子的藝術品,雖然值些錢,卻也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通緝她的等級,也不是太高,是以未傳到殿下您的耳中,隻是……”
身毒王子冷笑道:“被搶的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通緝她的等級也不高,但是通緝文書卻發到了摩羅軍中,派出的人,也進入了各個封地?王兄無論如何都想要抓住這個女賊,卻又不想将事情鬧大?或者說,不想讓我關注這件事?”
目光閃動,魔氣在他的身周,瘋狂的卷蕩着,他冷笑道:“你既然已經注意到這件事,想必已經開始着手調查,有沒有查到什麽?”
黑天妃道:“一幅畫!被那個自稱砍頭魔女的小女賊,搶走的是一幅畫。”
身毒王子道:“一幅畫?”
黑天妃道:“派人将那幅畫進獻給羅刹大王子殿下的,是暗臣之主羅什滅明,殿下應當知曉,羅什滅明就是大王子殿下的一條忠犬。這一次他進獻給大王子的,似乎隻是他從暗臣搜刮來的一批珍寶,每年他都會給大王子殿下送禮,這原本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而這一次,禮車卻在路上被人劫了,那小女賊似乎還有一個同伴,她們什麽都不搶,就隻搶了那幅畫。那小女賊身手頗爲不錯,雖然遠遠無法與殿下相比,但作爲一名女子,已經算是難能可貴的了,羅什滅明派去護送禮車暗臣将領,被她們以詭計調走,剩下的兵士,幾乎無一是她敵手。隻是那一車的珍寶,她們什麽都不搶,就隻搶了那幅畫,而大王子爲了這一幅畫,明面上不當一回事,卻在暗地裏大動幹戈。”
身毒王子道:“那到底是什麽畫?”
黑天妃搖頭道:“這個我真未查到,不過結合起這些年來,大王子在暗中的動向,我敢肯定的是,那幅畫,必定與千年前、幻滅之主阿育皇留下的寶藏有關。”
身毒王子立時動容。
***
小夢被通緝了!
摩羅軍營裏,小江無語的看着一張剛貼出的布告。
——女飛賊,擅使雙刀,自稱“砍頭魔女”。
——通緝原因:劫取十五封之一“暗臣”使者奉暗臣領主羅什滅明之命、進獻給羅刹大王子的貢品。
原本還說,妹妹隻要低調一點,隐藏好來,就算在魔竺域中也未必會出什麽事情,但問題是……你給我低調,低調一點啊妹妹。
無語過後,他的心中卻又微微的動了一動,忖道:“暗臣不過是十五封之一,暗臣獻給羅刹大王子的貢品被劫了,通緝的布告卻發到了摩羅軍來?不過就是一個女飛賊,在路上劫了一個領主的東西,這種事情,真的需要由羅刹大王子來驚動摩羅軍?”
這背後,恐怕還隐藏着什麽不爲人知的秘密吧?
小夢啊小夢,你這是卷入了什麽樣的事端?
男孩擡了擡頭,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初來乍到之時,隻覺得魔竺域中的太陽、隻能用慘白來形容,現在看多了,慢慢的倒還習慣了。
看來得想辦法盡快找到妹妹,希望不會再出什麽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