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卻往剛才那一夥孩子看去,那一夥大約有二十多人,穿的雖然并不華美,但顯然比這裏的其他孩子,好上不知多少,看上去也比其他人輕松許多。
牛十八同樣看了過去,低聲說道:“捏碎石頭的那個叫羅智,他和他身邊的那些人,跟我們不一樣,他們都是鸠摩。”
小江往牛十八看來,心中多少有些疑惑,初入魔竺域,他對這裏的了解其實也很有些。他本以爲,會到這裏的孩子,全都是“雜種”,倒是沒有想到,居然還有鸠摩。
牛十八聲音很小,生怕被那些人聽到:“他們雖然是鸠摩,但家裏早就已經破敗了,無權無勢,但是,畢竟是鸠摩……你知道的。”
小江心中恍然。
在魔竺域中,“鸠摩”最初是賜給羅什、鸠盤、婆羅、刹羅這天竺四大姓氏的二等種姓,在魔竺域中,他們擁有僅次于修羅的地位。但是經過了二三千年的演變,這四大姓,也分出了許多小姓,就像某一個世界裏東晉時期的“寒門”一樣,理論上也是世家,但實際上,同樣也是窮困潦倒,除了一個漂亮的家世,其他就一無所有。
剛才的那二十多個孩子,就是來自于這樣的“小姓”,雖然如此,他們畢竟也是屬于鸠摩這一階層,天然的就比他們這些“雜種”高貴。隻是在鸠摩内部,同樣也是階層分化嚴重,像他們這樣的小姓,想要有出頭之日,也同樣是極其困難的一件事,在這種情況下,一些鸠摩小姓,就會将他們中有天分的孩子送到這裏,成爲摩羅戰士,期望着有一日能夠建立戰功,甚至成爲修羅。
“鸠摩”在魔竺域中,雖然是二等權貴,但出了魔竺域,卻什麽都不是,而且雖然比雜種高貴,但子子孫孫也成不了“修羅”。然而摩羅戰士卻是不同,雖然是最底層的士兵,但畢竟也是戰士,如果真的有實力,出了魔竺域,也有機會被權貴招攬,甚至在曆史上,還存在着以雜種的身份,成爲摩羅,最後建立戰功而受封,成爲領主的例子。
這樣的例子少之又少,但畢竟也是一條出路,而即便隻是一點希望,也足以澎湃人心。
牛十八領着這新來的,喚作小江的孩子,随着其他人一同往遠處趕去。直到這個時候,周圍的氣氛,才相對活躍了一些,顯得沒有那般壓抑。牛十八邊跑邊向小江講解這些日子裏,教官教給他們的一些知識。
小江聽得很認真,雖然他發現,這個牛十八其實也是似懂非懂。
被挑選到這裏,進行訓練的,全都是對魔氣敏感、資質相對不錯的孩子。那些修羅又或者是家境不錯的摩羅孩子,即便是資質一般,也有機會接受良好的教習。但是對于他們這些人來說,除非是佼佼者,否則連被選拔的資格都沒有。
像小江這樣,僅僅因爲找到了一隻小月兔就獲得這種機會的,完全屬于特例。
而那些摩羅教官,也隻是進行一些粗淺的、凝練魔氣的講解,會就會,不會就不會,根本沒有那般上心。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成爲摩羅的,自然就是出類拔萃的戰士,否則的話,無非就是一些小雜種,死了就死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感應到血液裏的魔氣,在魔氣流動的時候,想辦法不斷的在體内吸收……還是凝練?”牛十八說着說着,自己也一塌糊塗,“總之,教官說了,越是危險,越容易激發血液裏的魔氣,他還教了我們一套柔術,用來調動魔氣。魔氣在我們的身體裏,被吸收越多,我們的力氣就越大,将來也就越有機會凝成魔根。有了魔根,就有了真正成爲戰士的資格,這才能夠真正的算是新兵……”
小江沉默不語。
說到後來,牛十八也跟着沉默了,在這一批孩子中,相對來說,他也算是比較出色的,身體裏已經有了許多魔氣。但是能不能夠按着教官說的辦法,凝成魔根,其實他的心裏也完全沒底。如果不能夠練出魔根,成爲新兵,那就算沒有死在這裏,回去之後,也隻能一輩子做奴隸。
跟着牛十八,小江來到了吃飯的地方,孩子們拿着盤子排好隊,有人在他們的前方分發着食物。輪到小江時,放到他碗裏的,不過就是一個、也不知道是用什麽糧食做成的,窩頭一般的飯團,以及一些青菜,看着周圍,許多孩子卻是興奮的,端着盤子,大口大口的吃着。
雖然前途未蔔,但是在這裏的這段日子,他們至少能夠吃飽,這對于其中的大部分孩子來說,已經算是難能可貴的大餐。
小江咬了幾口後,放了下來,擡頭看着那慘白色的太陽落山後,那灰蒙蒙的天空。月亮已經升起,天色雖然暗淡了許多,但在這裏,白晝和夜晚的區别,遠不像另一個世界那般分明。
到了夜裏,所有的孩子,都被安排在一個又髒又亂的大木屋裏,那二十多名鸠摩的孩子也不例外,隻不過與他們這些“雜種”,有着一牆之隔,吃飯時也是在另外一個相對較好的食堂。即便是在這裏,種姓制度所帶來的地位高低,也是泾渭分明的。
牛十八向小江講解了教官教的,調用魔氣所用的柔術,而許多孩子,已經在他們各自的木闆床上,加緊的練了起來,看着他們那扭來扭去的身體,小江的眉頭微微的皺了一皺。
初始時,他也随着這些孩子,裝模作樣的練了一下,到了夜半,所有的孩子都睡着之後,他才悄然起身,在陰暗的角落裏,以自己的方式,無聲無息的練着一套臨時想出的拳法。過了好一陣,他擡起頭來,那星一般的眼眸,散發着神秘的、略帶疑惑的幽光。
對于牛十八說的那些東西,他其實是一聽即明的。魔氣深入氣血,通過強行激發和訓練将它駐留在體内,于丹田之處……當然,牛十八根本不知道什麽叫“丹田”,這個世界,很可能也不曾出現丹田這個,在神州大地上,道門内部修煉的專屬名詞。
魔氣在丹田積聚,凝練成魔根,唯有練出魔根的,才有資格成爲新兵。在修羅界中,每一名士兵,都是實力了得的武者。就像是大宗邪所率領的蒙皇鐵騎,幾乎每一個士兵,在那個世界都是宗師極的高手。
在他的前一世裏,那支蒙皇鐵騎,根本就是戰無不勝的,近萬名宗師級的武者,就算是重生前那已至巅峰的他,也不敢去正面闖陣。也就是這一世,神州大陸玄氣大盛,宗師級武者如雨後春筍、一下子湧出了不少,再加上火炮、玄武槍,以有心算無形,靠着梅劍和霸刀兩大宗聖拖住大宗邪,以及星落老人和鬼軍師裏與外的共同調兵遣将,和數十萬兵将的輪番圍攻,最終才成功消滅了蒙皇鐵騎。
從現狀來看,在修羅界,一名不曾修煉過的修羅人,相比那個世界的華夏人,雖然顯得人高馬大,但和蠻族其實也相差不多。然而軍隊裏的任何一名修羅兵,卻都擁有堪比宗師級武者的實力,毫無疑問,在修羅界的軍隊内部,有着強大的練兵機制,而這一整套練兵機制,又是建立在“魔根”的基礎上。
單從本質來分析,小江發現,通過魔氣來強化自己的血肉,和神州大陸上,修煉外功的武者通過氣血中的玄氣來強健體魄,有着一定程度的相似。而蠻族,通過吸收惡氣來修煉,實際上也是相同的道理。
看來各個世界,雖然武學的發展不同,但在最基礎的地方,還是比較接近的。
但是現在,對于小江來說,他卻遇到了,他進入這個世界後的第一個難題,一個讓他意想不到的難題。
他竟然完全感應不到所謂的“魔氣”。
這個世界的天地間,存在這某種神秘的力量,這個是他所能夠覺察到的。但是這股力量的本質,他竟是完全無法掌握。這些孩子,雖然是專門挑選出的“魔氣敏感者”,但說到底也還是孩子,連他們都能夠接觸魔氣,從而開始吸收、使用。
而他竟然無法做到?
看來這應該是體質本身的不同,就像是另一個世界的天人體質和妖血體質一般,這些生活在修羅界中的孩子,擁有者某種他所沒有的、特殊的“體質”。
小江僅僅的皺着眉頭,如果是這個樣子的話,事情就有些麻煩了。
以“雜種”的身份出現,是因爲,在這個世界,誰也不會認真去調查一名“雜種”的來曆,這世上多了一個雜種,這種事誰也注意不到。但是,如果一直保持着“雜種”的身份,他将寸步難行,是以,成爲“摩羅”,是他真正混入這個世界而又不爲任何人所注意的第一步。
爲此,他必須要擁有“魔根”。
***
第二日,在那慘淡淡的天氣下,一整天就這樣過去。
傍晚的時候,正門處,守門的、黑發青臉的兵長,往内頭走去。
遠處傳來了孩童的慘叫聲,顯然,又有孩童死去。
對此,他并沒有任何的在意,隻因爲,他自己也是這般過來的。
即便是對魔氣敏感,擁有一定資質的孩童,但是說到底,也是“雜種”。沒有什麽正規的課程,将他們驅趕到最危險的地方,或者讓他們在刀山劍網中爬過,能夠靠着自己,在危機中不斷激發潛能的孩子,才有培養的價值。
至于死掉的那些,死了也就死了,沒有人在乎。如果要抱怨,那就抱怨他們自己爲什麽一出生就是雜種。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殘酷。
一座座石灰色的建築倒下的陰影間,他穿梭而過,過了一會,他看到那夥孩子,一個個精疲力盡的往這邊走來,整個隊伍,又少了幾十人,看來今天的“訓練”,遠比前幾天殘酷。
走在最前方的,是那個叫做羅智的鸠摩孩子,和他的同伴,相比起他們後方的其他孩子,這些孩童顯得相對輕松一些。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雖然家境破敗,但畢竟是“鸠摩”,不管是營養還是其它方面,都要勝過那些雜種孩子,再加上,在來這裏之前,他們多多少少,都是經過一些比較正統的訓練的,不像其他孩子,除了對魔氣敏感,就沒有接觸過任何的正規訓練,隻是在這幾天裏,将教官教給他們的東西,狼吞虎咽的咽下去,然後就硬着頭皮,接受着在死亡邊緣摸爬滾打的“特訓”。
黑發青臉的兵長,如今雖然已是摩羅戰士,但以前同樣也是“雜種”,對這些屬于鸠摩的孩子,自也沒有什麽好感,目光往他們的後頭看去,隻見一個塊頭相對較大的雜種孩子,走在人群中間,像其他人講解着什麽。
這個叫牛十八的孩子,是黑發青臉的兵長,在這一批孩童裏,畢竟關注的人物,隻看他連其他孩童的名字都不知曉……或者說根本不關心,卻知道這個孩子叫牛十八,就可以知道這一點。
看向這個孩子,身爲一名雜種,在他這樣的年紀裏,能夠長出這樣的塊頭,雖然還沒有凝成魔根,但氣血中積蓄的魔氣,顯然是要比其他孩子多些的。而相比起其他孩童,這個孩子,顯得比較熱心,更樂于幫助自己的同伴……這在雜種的孩子裏,真的是不多見的。
看着這些孩子從自己面前走過,黑發青臉的兵長轉了個彎,正要往另一邊走去,緊接着便怔了一怔。
在隊伍的後方,一個瘦小的身影,低着腦袋,沉默的跟在隊伍的後頭。
這個孩子,居然還活了下來?兵長多少顯得有些詫異。
從這個孩子昨天的表現來看,與其他孩子比起來,他根本沒有一點魔氣,長得有這般瘦小。昨晚雖然把他帶了進來,但在兵長的想法中,他是不可能活過今天的。其他孩子,原本就多多少少,因爲體質的關系,擁有一些魔氣,再加上他們到的也更早,在這之前,多少還是接受了一些比較基礎的訓練,對魔氣的運用也有了一些了解。
因爲知道這個孩子肯定活不過今天,兵長自然也就沒有再去管他,一批又一批的孩子,在他的面前來來去去,他看得多了,對弱者的同情毫無意義,出身和弱小就是他們的原罪。
隻是,連他也沒有想到,這個孩子能夠熬過這殘酷的一天。
他立在那裏,視線追随着這新來的孩子,随着隊伍遠去的背影。
在他的視線中,那孩子卻是低着腦袋,在心中默默的想:“糟了,還是沒有辦法感應到他們說的‘魔氣’。這‘魔氣’和神州大陸上的‘玄氣’到底有什麽區别?爲什麽連我都接觸不到?如果不能凝成‘魔根’,就無法成爲摩羅,這樣下去根本不是辦法,實在不行,幹脆殺光這裏所有人,另外再想别的法子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