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那占地寬廣的後園中,梳着飛仙髻的女孩沖天而起,劍氣在她的周圍如同烈日散出的陽光,發散而出,在她的身邊,形成一圈圈的圓。緊接着,所有劍光倒飛而回,在她的身後,編織成美輪美奂的羽翼。
氣勢不斷的攀升,這一刻的她,仿佛與萬裏無雲的蒼天融成了一體,她就是天意,天意就是她。
猶如頂天立地,瞰視蒼生的九天玄女,眸光犀利,透視九幽,身周綻出蓮華般的光芒。
遠處的紅蝶,看着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就将帝女七劍練到了第五劍的小姑姑,不由得暗暗稱羨。即便是同樣擁有天人體質,這些日子裏,也不曾真正松懈過的她,到目前爲止,也不過就是練到了第四劍“織女”。
帝女七劍,分别是精衛、女魃、弄玉、織女、玄鳥、姚姬……以及到現在連名字都還沒有的第七劍。
這其中,“玄鳥”與“姚姬”才算是真正的殺招,前面的四劍相比之下,隻能算是絕招罷了。練到了第五劍,整套劍法,算是登上了一個更高的層次。
鸾梅卻是無喜無憂地飛在空中,劍光凝聚而成的劍氣之翼,讓她一如飛在空中的、畫一般的神女。
雖然绮夢已經離去,但在绮夢掌控着這個身體的時候,那巅峰級宗師的境界,依舊被此刻的她,牢牢地記憶着。即便因爲失去了绮夢的神魄,而不得不重新修煉絕招,但這些日子,被绮夢控制時,修煉的基礎還在,此刻改練帝女七劍,也算是事半功倍。
沒有悲傷的時間,也無法讓自己放松下來。不管怎麽樣,她都必須要再找到绮夢,找到她最好的朋友,即便,要因此而去面對那有可能根本不是人類所能夠戰勝的聖凰,她也絕不會退縮。
另一邊的院子裏,忙中抽閑的青年,則在爲已經被送到甯江的黑石榴,治療着她的内傷。
屋子的外頭,立着五毒花娘中的蜀葵娘與月丁香娘姐妹兩人。
蜀葵娘自然知道,她們此刻來到臨安城,一方面,固然是爲了治好小妹的傷病。對于西嶺的苗女來說,本命蠱被殺,即便是幸運地保住了性命,今後的日子也是非常悲慘的。
喂養本命蠱的,原本就是苗女自身的心室之血,本命蠱被殺,心室受損,不但無法再修煉任何的術法或者武功,能夠活上多少年,實際上也很不好說,天熱天冷,都有可能引發心絞痛,有時更是生不如死。
正常情況下,本命蠱被殺,宿主未死的情況,并不多見。
但是那個時候,那蝙蝠公子殺掉了小師妹的本命蠱,卻又留下了她的性命……除非對小師妹的本命蠱幾位了解,這原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但是對于小師妹來說,這無疑是比直接殺了她,還要更加難受的事。
在這些日子裏,她們的師父甚至不得不派人看着小師妹,以防止她想不開。
雖然不斷的爲小師妹延請名醫,但是想要治好這樣的傷病,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事。尤其是西嶺和巴蜀之外的那些醫師,一聽到是養蠱的苗女,甚至去都不敢去,唯恐避之而不及。
沒有人敢輕易招惹西嶺的苗女。
直到北方有一位、在醫術上有着神乎其技的小白道長的消息,傳到了巴蜀,而根據一些傳聞,那位小白道長,極有可能就是名震天下的甯公子,金嫫姥姥才抱着姑且一試的心情,讓她們把黑石榴送了過來。
原本也就沒有寄予多少希望,畢竟,就算是對于在衆人的印象中已經是無所不能的甯公子,這種事情,恐怕也是強人所難,沒有想到,到了這裏,甯江卻是直截了當的應承了下來。
屋子裏,黑石榴上身赤果,胸脯盡露,坐在席上,一下也不敢妄動。
雖然以往嚣張跋扈慣了,但畢竟隻是十多歲的年紀,原本是一個心狠手辣,恨不得人人都知道她的兇名的少女,這兩年飽受着生不如死的折磨,整天裏一副病怏怏的樣子,不管是什麽樣的人,都難免變得安靜而又消沉。
如今知道自己還有恢複健康的希望,自然是既激動,有緊張。雖然就這般在一個男子面前坦胸露乳,本是一件讓人害羞的事,但此刻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對于六毒花娘中,這個年紀最小的黑石榴,甯江自然是沒有任何的好感。上一世裏,就是她的挑撥離間,害死了月丁香娘,雖然現在回想起來,她的目的也是爲了得到他。
至于這一世,她更是自作自受。
隻是在這種時候,拉攏金嫫姥姥,屬于戰略上的需要,更何況,上一次路過巴蜀,五毒花娘與巫鬼教也算是對他“有恩”吧。
銀針從黑石榴的乳間刺入,通過對其内部經脈的橋接,連通着受損的心脈。
就這般,過了一個多時辰,他方才踏步而出。
“甯公子。”月丁香娘一身藍色荊衣,迎了上來。
“甯大人,”蜀葵娘知道華夏人,對于禮儀這方面要看重得多,尤其是像甯江這種身居高位者,多半都是如此,于是趕緊拉住妹妹,上前行了一個萬福,“敢問大人,小師妹的病情可能治好?”
“放心,基本無恙。”甯江淡淡的道,“受損的心室,已經基本治好,休息個半月,基本上就能完全恢複。巫蠱之術是不能再去練了,不過轉練武道,并沒有什麽問題。她現在已經睡着,先不要去打攪她。”
蜀葵娘大喜,以甯江的身份,既然敢這樣打包票,黑石榴自然是真的無事。
在她們面前,青年取出一本小冊子,道:“此外,對于你們西嶺的巫蠱之術,近來我也有一些研究,雖然你們與道門一樣,精通一些奇妙術法,但是道門一向是以養生爲主,術法爲輔,而西嶺巫蠱之術,則往往是以自身精血,喂食蠱蟲又或怨靈,傷身害命。這本冊子上,記載着我對西嶺巫術的一些改進,以及培血還元的養生之術,你們以之修煉,時長日久,當有好處,至少,能夠擁有與普通人相當的壽命。”
蜀葵娘、月丁香娘喜出望外,養蠱喂蠱,雖然是西嶺苗女的常态,然而西嶺苗女出了名的壽短,大多數人在三十歲多些,就已經元壽耗盡,能夠活到四十歲的苗女少之又少。
雖然人人都知道,苗女之所以短壽,肯定是與巫蠱有關,然而養蠱對于苗女來說,早就已經成爲了一種風俗,家家戶戶都在養蠱,也不是想改就能夠改得過來的。
現在得知,對于這一現象,其實也有解決之道,她們自然是欣喜若狂。蜀葵娘慌忙将冊子接下過,連聲道謝,月丁香娘更是滿目春情的看着青年,恨不得以身相許。
青年輕輕的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就這般往遠處行去。在他身後,月丁香娘看着他的背影,低聲道:“甯公子……”想要與他說些什麽,他卻就這般遠去。
蜀葵娘看向妹妹,隻見妹妹低下頭來,一陣失落。
那天晚上,姐妹兩人守着黑石榴,榻上一同躺着。
到了夜半時,蜀葵娘睜開眼睛,見妹妹還沒有睡着,就那般躺着,一直在看着頂上的藻海。她輕歎一聲,問道:“妹妹,你在想什麽?”
月丁香娘轉過身去,靜了好一會兒,才小聲說道:“姐……我長得不好看麽?”
蜀葵娘笑道:“怎有可能?誰不知道我們的香娘,是西嶺裏不知多少人想追追不上,想搶搶不去的、最漂亮的花兒?”
“那爲什麽甯公子不喜歡我?”少女的聲音,不知不覺中帶着哽咽。
蜀葵娘沒有說話,隻是輕輕的歎息一聲,從後邊摟着妹妹,給她予安慰。
苗女多情,但是多情的苗女,在外頭并沒有什麽好的名聲,這也是讓人無奈的事實。華夏的男子,喜歡三從四德的女人,然而真正論起忠貞,那些被儒家的禮教束縛着,不得不從一而終的女人,又哪裏比得上苗女?
然而現實卻是,太過熱情的苗女,往往都無法有圓滿的戀情,她們就像是耀目的火焰,既讓那些男子心癢難耐,卻又讓他們敬而遠之,不願真的靠近。
雖然對于妹妹來說,隻要能夠留在她喜歡的男子身邊,哪怕爲妾爲婢,她也都不在乎,但是以那個男子的身份和地位,身邊最不缺的想必就是女人,又哪裏會真的看上區區一個苗女?
對此,除了爲妹妹感到難過,蜀葵娘自然也是全無辦法……
夜已深沉,遠處的書房中,青年還在看着前線剛剛送過來的一些戰報。
雖然許多工作,都交給了身邊的府中的幕僚去處理,前線的将領,也賦予了他們極大的權力,但是對于整體戰況,仍然必須在第一時間裏掌握,以便在大的戰略上,能夠及時作出調整。
甘玉書率領的神武右軍,與趙橫領導的吞鵬軍,與奚蒙狂、奚延壽這對蠻族兇将率領的蠻軍精銳的戰鬥,正如火如荼的展開,每一時每一刻,雙方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犧牲。如此慘烈的戰鬥中,整個戰場卻呈現着膠着的狀況,一時間,恐怕難以分出勝負。
光州那一邊,鹘後與李胡的軍隊卻已經有了松動的迹象,那一帶本就山高嶺多,蠻軍的騎兵難以發揮,打陣地戰的話,紅巾軍和威遠軍所擁有的火炮,自然也就能夠起到關鍵的作用。更何況,湟河北岸的各路抗蠻義軍,也已經開始與紅巾軍、威遠軍形成了有效的配合。
他在去年夏季親往北方種下的種子,終于到了收獲的階段。即便在這個過程中,也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
月丁香娘對他的心意,他如何會不清楚?
隻是,绮夢的魂飛魄散,讓他在這一方面,忽然的有些倦了。
現在回想一下,自己的這一次重生,原本就隻想帶着妹妹,好好的過活,最多再加上一個鸾梅。即便是對箋麗的插入,一開始都不是他想要的。
隻是後來,随着對重生後的悠閑日子的适應,以及原本被他視作首要目标的元魔皇的意外被殺,上一世裏,那繃得死緊的發條,慢慢地開始松懈,同時也是受到了内心深處那潛藏着的毒龍的影響,讓他在許多地方,都逐漸的放松下來,甚至有點兒無法控制自己。
不管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大庭廣衆之下殺天子,還是幾乎光明正大的将三位公主金屋藏嬌,都不是前世的他所會做的。
在他的上一世裏,步步爲營,亦步亦趨,每一步都要算計,不願意去靠近任何人,也不想去靠近任何人,即便是有鸾梅這一個意外,他最終也還是離開了她。
以他在上一世裏,最後達到的,縱然還是不及元魔皇,卻也堪稱華夏史上第一人的成就,長達數十年的時間裏,卻不曾碰過一個女人,那種苦行僧般的生活,連他自己現在回想起來,都有些不可思議,他竟然能夠做到那樣的地步……他居然做了幾十年的處男?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初始時,讓秦無顔成爲他的女人,其實是帶有一些功利性的,作爲常年服侍在他與小夢身邊的侍女,讓自己成爲她的男人,也是爲了避免發生一些不可知的意外,同時也是爲了讓秦陌、秦澤等人能夠更好的爲他所用。
原本就被毀了容,隻是靠着人皮面具在人前走動的秦無顔,成爲了他的第一個女人,這樣的關系,從内心深處,讓他感到安全。
但是後來的推倒箋麗,則完全是一場意外,雖然那個時候,他多少也開始默認了她在自己身邊的存在,然則在心底下,要說有多少在乎……其實也是說不清的。
結果,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的是,自從與箋麗真正發生關系之後,在這一方面的心防,一下子就像是決了堤般,不複存在。而後來的順勢睡了寶桐,推倒紅蝶與小鹭,則幾乎就是順理成章的事。
直到這一次,绮夢的“死亡”,才讓他一下子反應過來,自己在某些方面的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