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禮盒即将包好的時候,雷鶴道人踏步而入,向他禀告道:“公子,長河武林盟盟主尚尉宇尚盟主,前來求見。”
甯江點了點頭,繼續将禮盒完成,系上彩帶,捧着它來到屋外,喚來阿彩,囑咐了一番。很快,阿彩便抱着禮盒去了。
甯江拍了拍袍衫上的線頭,讓人将尚尉宇請入大廳。很快,便看到一名男子随着雷鶴道人進入,此人體型高瘦,面高額寬,略略的有些鷹鈎鼻,雙目如電,太陽穴微微的鼓起,顯示出内外兼修的深厚功力。
廳外,另有幾人守着,并未随他進入。
“這位就是甯盟主了?”那男子上前拱手,抱拳道,“久仰甯盟主大名,今日一見,果然風采逼人。”
“尚盟主客氣了。”甯江起身拱手,道,“小生不知尚盟主也到了臨安,未親往拜會,反讓尚盟主遠道而來,實是罪過。聽聞尚盟主正忙于武林大會的召開,如何有空來到這裏?”
鴛鴦蝴蝶派一向以内功見長,功法飄逸優雅,尚尉宇身爲梅劍先生的師弟,卻也兼修外功,顯得精煉壯實,與鴛鴦蝴蝶派的其他人頗有一些不同。隻見他從袖中取出一張柬帖,道:“甯盟主神龍見首不見尾,前些日子,聽聞甯盟主前北方,這張英雄帖,未能送到甯盟主手中。如今知曉甯盟主到了臨安,尚某深恐錯過,于是便策馬趕來,想親手将這張英雄帖交付盟主。”
甯江道:“尚盟主客氣了,小生一介書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如何算得英雄?既是尚盟主親邀,小生雖然不算英雄,卻也不能不去。尚盟主放心,屆時,小生必定赴會。”
接過英雄帖,交予一旁的孫紫蘿,然後便請尚尉宇一同坐下。
廳中并未擺桌,隻是如同古人一般,置有一席,席地而坐。兩人之間擺一茶案,甯江親手煮茶,道:“不過對于這英雄大會,小生有一事不解,聽聞這場英雄大會最初的因由,乃是因爲譚盟主與幾位好漢欲殺猛查刺未遂,壯烈犧牲,爲選出新的長河武林盟主,想要征求江湖好漢之意見。如今長河武林内部,既已達成一緻意見,共推尚前輩爲長河武林盟主,那這英雄大會,是否真有召開的必要?”
尚尉宇道:“承蒙長河武林各位弟兄看得起,尚某隻好暫居長河武林盟主一位。繼續舉辦英雄大會,一者,尚某已向大家說明,隻因長河武林盟目前群龍無首,尚某隻好暫時擔當,英雄大會上若有更合适人選,尚某自當讓賢。二者,如今蠻夷侵我華夏,殺我同胞,我等武林中人,亦當盡一份力。然而武林,勢力交錯,一盤散沙,大家各自爲戰,終究不是辦法,是以希望能夠找出一條共同合作之路,集結起江湖中的力量,爲華夏盡心,爲朝廷效力。同時……也是爲了防止别有用心之人分裂朝野,欺君罔上,無端制造緊張局勢,分裂華夏。”
甯江談談的道:“尚盟主這最後幾句,真有一種圖窮匕見之感,驚得小生一身冷汗,尚盟主意有所指……說的不會是小生吧?”
“甯盟主說笑了,平日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尚某意指他人,甯盟主何必擔心?”尚尉宇語氣轉冷,“隻是聞得,這幾日裏,臨安城中,突然多了許多江湖敗類、武林奸邪,以不知從何而來的流言蜚語,滋生事端,惹是生非,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們江湖武林,全都是目無君父、胡作非爲、聽風就是雨的莽撞之輩。”
“好大的帽子啊。”甯江持扇感歎。
大廳周圍,一下子變得劍拔弩張。孫紫蘿原本就以跪坐之姿,随侍在甯盟主身後,此刻聽着尚尉宇的冷嘲譏刺,不由得杏目怒瞪。雷鶴道人、羅胖子等人,原本守在廳外,與随尚尉宇前來的那些東南武林盟的高手彼此對峙,兩方人原本就過節頗深,這一刻,更是彼此握刀握劍,相互冷視。
“甯盟主爲何如此緊張?”尚尉宇冷笑道,“莫非是覺得,尚某是沖着甯盟主來的,還是甯盟主果真心中有鬼?”
孫紫蘿猛然立起,怒斥道:“姓尚的……”
甯江微微的擡了擡手,孫紫蘿俏面陰冷,最終還是臉色煞白的重新坐了下來。
等孫紫蘿重新坐定之後,甯江啪的一聲,打開折扇,搖扇笑道:“看來,尚盟主是認爲,近來湧入臨安的那些江湖人,全都是我找來的了?還有那散布流言蜚語、撥弄是非的幕後之人就是我?尚盟主猜對了,是我做的……”
尚尉宇冷笑道:“看來甯盟主是敢做不敢……”滞了一滞。
“敢做不敢什麽?不敢當?”甯江擡了擡手,“我當了啊!我都說了是我做的,真是我做的!”
端起茶杯,輕描淡寫的啜了一口,擡起眼來:“你想怎的?揍我嗎?”
尚尉宇怒視着甯江,臉色變得陰沉。雖然是興師問罪而來,但他真沒有想到,這青年就這般态度嚣張的承認下來。原本準備好的一通逼問,竟是就這般突然梗住,一時間,反不知該說些什麽。
“英雄帖我收下了!”甯江漫不經心的道,“尚盟主放心,到時我一定會親身前去……看看長河武林到底有幾個英雄。”
尚尉宇猛然站起:“那就恭候了!”轉身踏步而出。
“慢走!不送!”甯江繼續喝茶。
尚尉宇帶着身邊高手,踏出桑林館,走在路上,一臉陰沉。
那幾名長河武林盟的高手亦是怒容滿面,其中一人道:“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顔無恥之人!”
尚尉宇卻是停了下來,擡頭看天,沉默不語。
“盟主?”旁邊之人問道,“你在想什麽?”
“甯江這厮,”尚尉宇皺緊眉頭,“到底是來做什麽的?”
其他人彼此對望,一時間,都被他問得有些摸不着頭腦。
尚尉宇的目光,卻是陡然變得凝重了……
***
皇宮東面的公主府中。
這兩天裏,寶桐與紅蝶兩人的關系,莫名的就變得奇怪了起來。
沒有人去談那有關于賜婚的傳言,但卻有什麽東西,仿佛梗在她們之間,說不清楚,道不明白。明明什麽事情也沒有改變,卻像是有什麽東西已經發生了。
兩人都想改變這種有些變得怪異起來的關系,但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去做。雖然依舊打打鬧鬧,但總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的樣子。
對此,皇甫鹭多少有些焦急,對她來說,兩個都是姐姐,而她永遠是最小的那個。從小一起玩到大的三個玩伴,因爲性情最爲柔弱,于是總是被保護的對象,也跟哪一個都争執不起來。反而因爲寶桐與紅蝶時不時的鬧些别扭,每一次,她都成爲了鬧翻了的兩人争相拉攏的那個,在某種程度上,倒也是既不顯眼卻又非常的“重要”。
若是以往,反正鬧着鬧着,到最後總是會莫名其妙的又好了。
然而,就連鹭小姐兒也是知道,這一次,是有些不同尋常的。
紅蝶姐非常的喜歡甯公子,在她的心裏,甯公子早就成爲了她的夢中情郎。那一次,甘玉書替陛下去向甯公子提婚,結果沒成,雖然那個時候,鹭小姐兒并不在她的身邊,卻也聽說,紅蝶姐可是傷心了許久的。
好在後來,蠻軍入侵,紅蝶姐南逃的過程中,甯公子帶人将她救下。英雄救美的佳話,讓紅蝶解開了許多心結。
至于寶桐姐,鹭小姐兒知道,她也是把甯公子當成夢中情郎的。
其實鹭小姐兒自己也有一點……
對于這一次,陛下想要将寶桐賜婚給甯翰林的傳言,雖然來得突然,但卻是愈演愈烈,看起來竟是真的。
天子賜婚,寶桐自己肯定是沒有什麽辦法的。所謂的公主,大多數時候,也就是好看的花瓶,對于皇室和朝廷來說,她最大的作用,其實也就是拿來賜婚。
問題是,如果甯翰林像拒絕紅蝶一樣拒絕了寶桐姐……想一想都替寶桐姐難過。
但反過來,甯翰林接受了寶桐姐……那紅蝶姐怎麽辦?
那個時候,聖上想要将紅蝶賜婚給甯翰林,派了甘玉書去做說客,雖然鹭小姐兒在事後聽聞,但其實知道的人并不太多。而現在,聖上要将甯翰林招爲驸馬的事,在這短短的兩天裏,也不知怎的,一下子就弄得滿城皆知,就連府中的侍女丫鬟,卻全都在談這事,時不時的,取笑一下寶桐姐,弄得寶桐面紅耳赤。
不管成還是不成,寶桐與紅蝶兩人,總有一個人要傷心,身爲小妹妹的鹭小姐兒,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隻能努力的,試圖消除着兩人此刻,那看似不存在、卻又總是造成怪異氣氛的心結。
于是,在這兩天裏,她時不時的抓着兩人一同玩耍,努力的說着趣話,拉着寶桐,陪紅蝶一起練武,抓着紅蝶,陪寶桐一同種花,盡全力的緩和着兩人之間那奇怪的氛圍。
在她的努力下,寶桐和紅蝶也覺得這樣子,終究是不太好,畢竟,有許多事原本也就是她們自己決定不了的,于是又回歸成原來的樣子。
那天下午,三人瘋了一陣,一同前去浴池洗澡。在水中打打鬧鬧,然後又靠在一起,喘了不停。鹭小姐兒抱着澡巾,嘻嘻的說道:“其實,對我來說,你們都是我的姐姐,不管甯公子娶了誰,都是我的姐夫,想一想就很開心了。”
寶桐不好意思的扭過臉去:“都是外面瞎傳,說不定,根本就是沒有的事。”
紅蝶低下頭,小聲說道:“就算是真的,也沒有關系,如果是寶桐的話……反正也是可以接受的。”
鹭小姐兒笑道:“其實啊,寶桐姐、紅蝶姐,你們兩個都嫁給甯公子不就好了麽?不是說,也有人家是三妻四妾的麽?”
寶桐沒好氣的道:“你在瞎說什麽啊?且不說,隻有那些不知禮法的商人才會弄出‘平妻’這樣的東西,就算真的有,從古到今,也沒有将兩位公主嫁給同一個男子的道理。”
鹭小姐兒道:“那你們就一人嫁他,另一人與他私通……”
“你真是夠了!”寶桐與紅蝶齊聲叫道,三人在水中扭成一塊,咯咯咯的笑個不停。
一起洗白白後,三人穿上漂亮衣裳,一同離開浴池,這兩天裏的隔閡都已經不複存在。鹭小姐兒心中暗自得意,在她的努力下,友誼的小船終于成功的被她打撈了起來。
寶桐與紅蝶這兩日裏,其實也是多少有些難以說清的心結的,此刻說開來,反覺更加親密。
就在這個時候,有侍女前來禀報:“公主,府外有一個喚作阿彩的女子,說是奉了甯江甯才子之命,前來送禮。”
三個女孩對望一眼,一同跑了出去。來到正廳前,隻見一個高得出奇的女子站在那裏。遠處的角落裏,有許多侍女一邊偷看一邊指指點點,這般高的女人實在少見,讓她們不由得都跑來看起了熱鬧。
珍妃正擡起頭來,與那高大女子說着話兒,看到寶桐三人,便招手讓她們過來。得知這高大女人是甯翰林所派,寶桐與紅蝶都有一些興奮,她們兩人,一個與甯翰林方自傳出婚事,一個心中愛慕甯翰林已久,俱是想着不知道甯公子要送她們什麽禮物?
隻是再行看去,這位名喚阿彩的高大女人,手上捧着的精美禮盒卻隻有一個,四四方方,紮上了漂亮的彩帶。兩人不由得對望一眼,紅蝶想着,這禮物多半是送給寶桐的,難道甯公子已準備接受聖上的賜婚?寶桐想着,它多半是送給紅蝶的,畢竟在紅蝶南逃的路上,他們也相處了許多日,說不定那個時候,甯公子對紅蝶也有了一些心思,更何況這裏原本就是紅蝶的府上。
那高大的女人,低頭看着先是朝自己奔來,腳步越來越慢的三個小不點,問道:“請問,哪位是皇甫家的鹭小姐兒?”
原本想着,這禮物不是送給寶桐、就是送給紅蝶的鹭小姐兒驚訝的擡起頭來:“我……我是!”
高大的女人彎下要來,将精緻美麗的禮盒放到她下意識擡起的一雙小手上:“我家公子說,來臨安的路上,見到了有趣的禮物,想着小姐兒說不定會喜歡,讓奴婢送了過來,還請小姐兒笑納。”
鹭小姐兒捧着禮物,擡頭看着這小山一般的女人:“給、給我的?寶桐姐的呢?紅蝶姐的呢?”
高大女人說道:“公子隻讓我送了一個禮物過來,沒說要送給别人。對了,他還說,這是公子他花了許多心思,特意爲小姐兒您精挑細選的,還請您一定要收下。”
寶桐、紅蝶睜大眼睛,刷的一下,齊齊的看着小鹭。
鹭小姐兒繼續捧着禮盒,嘴兒張得大大的,在背後兩個姐姐幽怨的目光下,身軀發僵。
好不容易拯救起來的小船,一下子又打翻到了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