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從崔永坤身邊跑過,就在這時,另一邊走來一名女子:“崔伯父,甯盟主已經到了……小路,你又到處亂跑?”
這青年女子,卻是伍柳仙宗宗中伍重的女兒、如今已經嫁入龍虎山的伍韻梅。梅小路個頭太小,又是一身塵土,藏在崔永坤的另一側,她一時竟然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梅小路眼睛猛地一亮:“甯盟主來了?甯盟主到這裏了?我要去見他,你們帶我去見他。”
崔永坤道:“去去,小孩子湊什麽熱鬧。”
梅小路卻是纏着他不放,死活要跟他一起去見甯盟主。
如今道門中的孩童,十個有八個,都把甯盟主視作偶像,剩下的兩個,還是因爲她們是已經開始懷春的大女孩,直接把甯盟主當成夢中情人了。
梅小路對甯盟主,同樣也是崇拜到極點的,隻不過,雖然他的義姐時常伴在甯盟主身邊,有傳言說,他們兩個“有一腿”,但梅小路卻還從未真正見到甯盟主。義姐留在越嶺,傳授他梅氏罡元劍法的那段時間,是她剛剛從西南七路回來,察割的大軍還未南下的那段時期,當時的甯江還在會稽山中。
對于九陰真經,梅小路最感興趣的就是其中的化學篇,而以九陰真經化學篇爲中心,甯盟主也曾出過兩本九陰真解,這兩本九陰真解,他都已經讀完。
他雖然頑皮,天性聰慧,否則也不會從梅氏的衆多分家中脫穎而出,繼承主家香火。然而,對那兩本九陰真解,他讀得越多,對傳聞中跟他義姐有一腿的甯盟主就越是崇拜。此刻,陡然間聽到甯盟主來到這裏的消息,立時激動得,恨不得馬上沖去見他。
伍韻梅卻是頭疼起來,她剛才真是未看到小路,還以爲隻有崔永坤一人站在這裏。無奈之下,她隻能求助的看了崔永坤一眼。
崔永坤卻是抓着梅小路的衣領:“你就這樣子去見甯盟主?看你這一身,都髒成啥樣了,甯盟主看到你,不得想,這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小乞丐?還有,你義姐也跟甯盟主在一起,看到你這個樣子,你就不怕她教訓你?快去洗把臉,換身幹淨衣衫,我們在這等你。”
男孩一想也對,一邊往遠處跑一邊回頭:“你們要等我……你們一定要等我……不能騙小孩子,你們一定要等我!”
崔永坤手掌往下彎,手背往他的方向甩了甩:“快去快去。”
男孩趕緊跑去,過了一會兒,臉洗幹淨、換了新衣服的他跑了回來,站在原地呆了好半晌……你們果然是騙小孩子。
崔永坤與伍韻梅連影子都沒了。
氣得用腳在地上使勁踩了踩,梅小路心中不甘,于是漫山遍野的跑,想要找到甯盟主。然而跑了大半天,周圍的幾個重要據點全都跑遍。能夠确定的是,道門各宗的主要負責人,都已不見,然而底下人大多都不知道甯盟主已經到來。
看來,甯盟主的來到,僅限于那些高層知曉,男孩本是聰慧之人,自也不會随便去向其他人透露,隻是旁敲側擊着龍虎山天師、天師夫人、崔永坤等重要人物的去向。
隻是,他雖聰明,卻也隻能知道一個大緻上的方位。
與一向嚴謹、凡事都井井有條的墨門不同,道門的理念就是“無爲”,整個組織松而不散,也沒有什麽特定的議事地點,往往都是臨時決定一個所在,然後派人通知。
也正因此,男孩雖然已經在這裏混得極熟,卻也無法推敲出甯盟主和正一教天師、各宗宗主見面的具體地點,隻能按着蛛絲馬迹得來的線索,往大緻的方向找來。而這也讓他益發的興奮,感覺自己已經成了天下第一名捕,馬上就要找到案件的真相。
快到傍晚時,他出現在了一處山坡,趴着草地上,手中拿着望遠筒,坡下遠處看去,隻見那一邊的林邊溪旁,有一個身穿紅衣的少女,與一個女孩待在那兒。
“那個是……小春姐姐?”看到了義姐的男孩,異常的興奮,因爲這意味着自己找對了方向。不過他可不敢就這般冒然上前,被義姐看到他,恐怕直接就把他抓去,看他這段時間練劍的成績,根本不會讓他見到甯盟主。而他這段時間全都研究化學去了,梅氏罡元劍法練得……有點慘。
好在沒過多久,顯然另有它事的義姐,就匆匆的去了,留下了那個頭上紮着兩個荷包的女孩。梅小路用望遠筒來回的看了一遍,确認周圍沒有其他人,便蹑手蹑腳的往坡下溜去,跑到溪水邊。溪邊那坐在石上的、梳荷包的女孩扭頭往他看了過來。
“嗨!”男孩向右彎着身子,擺了擺手,“你是……小夢姐的妹妹?”
這個女孩,有着精緻的可愛臉蛋,星一般的眼睛,穿着彩色的連衣裙。不管怎麽看,她都像是義姐身邊那個小夢姐小時候的樣子。
不過女孩顯然不想跟他說話,看了他一眼,站了起來,面無表情的往林子裏走去。男孩追在她的身後:“你爲什麽不說話?你是小夢姐的妹妹嗎?你叫什麽名字?你知不知道甯盟主在什麽地方?你應該知道甯盟主吧?沒有人不知道他,你知不知道正一教的天師在哪裏?他們應該是跟甯盟主在一起吧?你知不知道……喂喂,你說話呀?你不會是啞巴吧?”
兩個孩子就這般一前一後的走入林中,大概是不高興自己被人說是啞巴,女孩回過頭來,瞪了他一眼。另一邊的林外,卻在這時響起一個少女的叫喚聲:“小刀?小刀你在哪裏?”
女孩往林外跑去,彩裙在斑斑點點的陽光下晃動:“喵!”
男孩整個人僵在那裏,雷得外焦裏嫩……她喵了,她喵了……她真的“喵”了。
喂喂,你爲什麽要學貓叫?你以爲你是貓嗎?難道把你頭上的那對荷包解開會露出貓耳朵嗎?男孩暗自嘀咕着……當然他并不知道自己找到了真相。
眼看着女孩就這樣跑了,梅小路心想,不管怎麽樣,甯盟主肯定是在這個方向,自己沒有找錯。哼哼,接下來,就看自己這個天下第一名捕怎麽把他的藏身之處找出來……
就在這般想的時候,仿佛有山一般的陰影,從後邊往他壓來。他猛一扭頭,緊接着卻是“我的娘啊”一聲驚叫,整個人吓得踉跄跌坐在地。
擡起頭來,一個高大到不可思議的女人,背着厚重的大刀,居高臨下的瞪着他。從來沒有看到這般高的女人……連男人也沒有,男孩整個人都驚得呆了。如果說剛才那個喵喵叫的女孩,讓他懷疑是不是進入了某個夢幻森林,眼前這個大得像小山一樣的女人,進一步的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阿彩?”有人奔了進來,“你在這裏做什麽?誰在叫?這個是……小路?”
男孩猛一扭頭,看到了抱着一隻小黑貓跑過來的少女,趕緊叫道:“小夢姐?”趕緊爬起,手忙腳亂的奔到少女身後:“這個女人……這個女人這麽高,莫不是妖怪?小夢姐小心,這個女人肯定是蠻族那一邊派來的奸細。還有還有,我剛才看到一個女孩子,她喵喵喵的叫……哎呦!”
少女給了男孩一個栗子:“沒禮貌!”
男孩摸着被敲疼的小腦袋,隻見小夢姐抱着的小黑貓,正看傻瓜一樣的盯着他看,不知道爲什麽,這隻小黑貓的眼睛有點眼熟。
……
***
山腳下,一個隐蔽的村莊裏,甯江正與張韶、伍韻梅、崔永坤等道門高層,讨論着當前的局勢,以及道門今後的發展。
随着九陰真經的出現,道門的影響力,在武林中空前的壯大。然而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八百年獨尊儒術所造成的、儒家的影響力,依舊不是随随便便能夠抹殺的。而近來,“儒家慈學”這樣一個全新的學派,在長河兩岸急速的擴展着地盤。
“儒家慈學”的代表,是一個名爲慈心齋的組織,這個組織,基本上全是年輕女子,遊走于蠻軍與南方朝廷的高層,主張以德報怨,化解恩仇,緻力于蠻族與華夏兩方的和解,深投地方鄉紳與恐懼戰争的百姓之所好,在朝廷上,也開始具有巨大的影響力。
而道門,原本就不怎麽受朝廷待見,如今更是逐漸脫離朝廷控制。雖然事到如今,朝廷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打壓道門,尤其是當前統領着嶺海水師的,可是龍虎山的執法真人張據池,與伍柳仙宗宗主伍重,長河天險還得靠這支水師來防禦。
但是,對于不在自己控制下的勢力,任何帝王,怕是都難以安枕。
目前更有消息,當今聖上,不但多次派人冊封梅劍先生與鴛鴦蝴蝶派,且已有意将寶桐公主許配給梅劍先生的關門弟子呂松濤。
不管是鴛鴦蝴蝶派再出江湖後的強勢,還是儒家全新學派“慈學”的快速擴散,都不利于此刻的道門。藉着朝廷的恩寵,這兩方勢力竟有互相滲透和聯手之勢,對此,甯江也隻能讓道門各宗,暫時保持低調,不與朝廷和鴛鴦蝴蝶派鬧僵。
散會之後,張韶等人先後離去,甯江漫步而出,伸伸懶腰。
他這一趟,是直接沿着彭夷山、彭武山靠近嶺海的一側,在南劍宣慰司的接應下來到此間,除了南劍宣慰司和南方道門的高層,并不如何爲外界所知。當然,因爲他幾乎可以說是光明正大的從巴蜀南下,真正的有心人,都已知道,他已回到南方。
“老爺!”秦無顔在一旁,爲他遞來肉湯。
将手中的折扇交給身邊的秦小丫兒,讓她先幫自己拿着,接過肉湯喝了幾口,外頭卻傳來一個男孩的大叫聲:“放開我,放開我。”
甯江與秦無顔、秦小丫兒一同看去,隻見阿彩用她的手,像拎小雞一般,把一個男孩抓了進來,那男孩背部衣服被抓,四肢亂舞。秦無顔笑道:“小路,你怎麽跑到這裏來?”
秦小丫兒道:“他就是二哥他們找到的那個孩子?”
那孩子大叫:“四姑姑救我!”
秦無顔道:“你怎的到處亂跑?你姐正去找你,你卻跑到這個地方來,你讓她怎麽找?”
秦小丫兒說道:“你就是小路?”
梅小路叫道:“這位姐姐救我……哎呦!”
小丫兒給了他一個栗子:“叫小姑姑!”
阿彩把男孩放了下來,男孩抱着腦袋,哭着臉……頭要被敲傻掉了。緊接着卻是看着前方慢慢喝湯的青年,眼睛一下子發亮:“甯盟主?你就是甯盟主?”
甯江心想,男孩子實在是蠻讓人讨厭的。
對于貫鬥忠孝門的重建和秦抱樸秦老香火的繼承,身爲穿越者的甯江,其實并不是覺得很有必要。像這種子承父、孫承子的門派傳承,在他看來,純屬妨礙時代進步的老舊思想。
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這個時代的人,的确是非常看重這個。不管是爲了給箋麗一個安慰,還是讓秦陌等人有一個向他們的義父報恩的機會,這都是必要的事。
招了招手,讓男孩過來,先是安慰了幾句,又考了一些功課,結果發現,這孩子在化學方面的天資倒還真是不錯。
當然,這個世界受他的影響新出現的“化學”,雖然借用了另一個世界的理論,但已經開始逐漸的偏離,畢竟這個世界,玄氣是真實存在的。而随着化學的逐漸盛行,一種全新的理念也在形成,那就是,如果“神靈”真的存在,那它也必定是用化學能夠最終解釋的……在某種程度上,這真是他所刻意引導的方向。
當人們開始把神靈作爲研究對象的時候,對所謂的“神”,自然也就會慢慢的失去敬畏心。打倒一切想要壓迫在人類頭上的牛鬼蛇神,這就是他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