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邊場外,趙庭珍與她身邊之人,一陣緊張,這一戰,不但關系着能不能保證趙庭珍的雙腿,同時也将小白道長卷了進去。
原本小白道長,已經成爲了郡主宴席上的座上賓,根本沒必要替他們出頭。現在他爲了他們而出頭,也不知他所說的不勝之術,到底有沒有他自己講的那般神奇,他們的心中自然不可能不緊張。
另一邊,兩個女童卻是并肩而立,沒有一絲一毫的擔心。
她們也不知道老爺說的“不勝之術”到底是什麽東東,隻是他所做的奇事,她們實在是看多了,感覺上,在他身上不管出現什麽奇事都不奇怪。
随着一聲鑼響,咣聲傳蕩開來。
緊接着便是一聲大喝,爲首的兩名蠻族大漢,猛地沖前,砂缽般大的拳頭,挾帶着驚人的勁風,同時朝着羸弱的青年道者轟去,足可碎石倒牛的拳頭,鼓蕩着周圍的空氣。
周圍的衆多高手,心中想着,不愧是突欲身邊的猛士,就算是宗師級的高手,實打實的挨上一拳,隻怕也是胸骨盡碎。這道士要是真的不會武功,斷無可能接下這樣的拳頭。
在衆人的注目之中,青年道者卻将左腳往後一退,拂塵輕揮:“移花——”
“——接玉!”
嘭的一聲,拳頭對拳頭。
砂缽大的兩個拳頭硬生生撞在了一起,轟然間,一聲震響,兩個大漢硬生生被震退兩步。周圍的賓客中,有人猛然站起,一陣驚訝,有人瞪大眼睛,目瞪口呆。吳窮握着酒杯,臉色微變,宇文王孫撓了撓頭,看不明白。
台上,柳蔓郡主悄悄的問道:“大帥,這是什麽魔術?”
突欲亦是疑惑搖頭。
場中,另外兩名蠻族猛士對望一眼,左右橫跨,一左一右,踏步開弓,重拳同時轟向道士。彗絲在他們面前飛過,也不知怎的,明明是朝正面攻去的拳頭,莫名的就拐了彎,朝向先出手的兩人。那兩人原本還要繼續,同伴的猛擊便已攻到,迫不得己,同時架住。
踏!踏!踏!踏!
四人同時後退。
場中,被四名猛士包圍着的青年道者,依舊左手負後,拂塵上擡,彗絲垂肩,潇灑的立在那裏。
那四人亦是滿面驚容,如果說,剛才還是被這、看上去随便一拳就能夠被他們中的任何一人打得骨頭開裂的青年小看的憤怒,那現在,他們已經是不敢大意。
四個人,繞着青年道者,提聚惡氣。這一場戰,關系到的可是他們的前程。
陡然間,其中一人率先出手,突然搶攻,其他人再接二連三,輪番攻擊。這一次,他們不再同時出手,而是以車輪戰術,招招奪命。
場外衆人,隻看到他們如同走馬燈一般圍着那道士旋轉,拳風四溢,勁氣鼓蕩。然而被他們圍着的道者,依舊那般的從容淡定,腳下踏着禹步,或是揮動拂塵、或是甩動衣袖。就像是身處在龍卷風的正中央,任有周圍狂風亂卷,他卻始終不爲所動。
“這、這到底是什麽仙法?”趙庭珍身邊,一名七裏鋒的漢子喃喃的道。
趙庭珍下意識的,想要搖頭表示自己不知,卻又生怕錯過每一個細節。她也從來沒有遇到過……甚至從來沒有聽說過這般奇妙的事。小白道長明明沒有用出任何的内力、武功,然而所有擊向他的拳頭、勁氣,隻要沾到他的彗絲、衣袖,都莫名的扭曲了方向。
無法理解這到底是怎樣一種情況,就像是有什麽東西,明顯違反了大自然的法則,是一種春秋互換、天地移位的詭異,看上去卻又那般的自然而然,仿佛理所當然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呼的一聲,一名蠻族猛士騰身而起,用出了他的殺手锏,整個人在空中轉了三圈,淩空一腿,以強大的氣勢掃向青年。下一刻,随着青年的拂塵一揮,他那兇猛的力道就已經踹向了邊上一名措手不及的同伴。那同伴原本還在蓄力之中,見勢不妙猛擡雙肘,嘭,強壯的軀體向後飛開,在地上滾了兩滾,重新爬起時,胸悶得想要吐血。
緊接着又是一聲震響,另一人如同猛虎下山的一拳,竟是莫名的擊中了地面,仿佛一開始就是朝地面沖去的。石地開裂,邊上同伴則是想出手,卻又猶豫難決。
從四人初始時,那狂風驟雨般的攻擊,到後來每一個人的出手都越來越謹慎,不但防備着自己的攻擊轉彎,還要小心着身邊其他人的拳腳殺到。然而這樣的謹慎依舊是毫無用處,反而讓青年道者顯得更加的潇灑和遊刃有餘。
周圍的賓客,全都屏住了呼吸,這道士身無勁氣,處在四人絡繹不絕的攻擊下,猶如身處險地,然而偏偏所有的攻擊,都會莫名其妙的轉向它處。他無法戰勝任何一人,但這四人卻也沒有一個能夠勝出。
不勝之術——移花接玉?
即便是這四名以往在戰場上威猛無匹的蠻族猛士,戰到後來,也慢慢的沒了力氣。随着咣的一聲、代表着時間結束的鑼響,四人噌噌後退,盡皆無語。
台上,柳蔓郡主籲出一口氣來:“道長,你這到底是什麽仙法?”就在半柱香前,她還是直接稱作道者,現在已經換了稱呼。
在衆人的不可思議的目光下,小白道人負手揮絲:“并非仙法,而是‘道’?
柳蔓郡主道:“道?”
小白道人道:“道經有雲:上善若水!水處下而不争,吾既不争,則天下莫能與吾争。”
宇文王孫贊道:“道長真奇術也!”
吳窮眸中閃過陰毒的目光,冷笑道:“其實也沒有什麽了不起的,變變戲法,欺負一些本領不夠的莽夫,最多也就隻能做到這種地步罷了。說到底不過是一些道門所謂的借力打力的那一套,說什麽天下莫能相争?呵呵,真是誇口。”
猛地站了起來,朝着台上道:“大帥,這道士這般誇口,分明是笑我蠻軍無人。請大帥恩準我再派兩人上場,看看他這不勝之術,是否真的能讓天下人都拿他無法?”回過頭來:“黑木、高虎!”
隻見兩人應命而出:“屬下在!”
這兩人,一個矮小精煉,一個高瘦額尖,說是蠻族,不夠高大,說是華夏人,長得怪異,竟無法讓人分出他們到底是蠻族還是華夏人。
吳窮淡淡的道:“就由你們去試試,看看這位小白道長是否真的能夠做到他自己說的那般,天下沒有人能夠與他相争。”
黑木、高虎二人齊聲道:“遵命!”兩人踏步上場。
突欲見吳窮表面上請他恩準,還沒等他說話卻已經派人上場,心中暗怒。如果不是看在這人是神相派來的人的份上,早就将他轟了出去。
隻是,對于在蠻軍中地位獨特的神冊宗倍,突欲心中畢竟還是有所忌憚,再加上吳窮爲難的,說到底隻是一個沒有太多背景的華夏道士,反正也不是他的人,也就沒有插手。
應恺箫卻是知道,小九體内的小血蛇,原本就是吳窮所下,本以爲天下無人能解,想不到卻被這小白道人以針灸之術輕松破了,吳窮原就覺得自己失了顔面。
而現在,他當衆爲難趙庭珍,這小白道人卻是擺明了爲趙庭珍出頭,在吳窮看來,這分明就是沖着他去的,心中如何不怒?
這黑木、高虎兩人,卻是吳窮從神相那邊帶來的邪派高手,他們真正厲害的,還不是武功,而是令人防不勝防的其它手段。吳窮派這兩個人上場,分明是看出這小白道長,自身雖然全無内力,但卻有奇妙的借力打力的手段,靠着蠻力壓制,對他沒有什麽用處。
不隻是應恺箫,場外,一些高手也全都看出了吳窮的用意。
隻是,這道士自己誇口說“天下莫能與吾争”,使得有人不服,那怪不得他人,出來混總是要還的,話說大了總是要被人揭穿的。
這世上的武學、術法,無一不有相克之道,誰也不相信,真的有什麽天下無人能勝的“不勝之術”。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敢說這樣的大話,呵呵,這道士恐怕也就是個井底之蛙。
後方的趙庭珍,看着滿是殺氣的走到道長身前的兩個人,緊張得心口兒都要提到嗓子上。
到了這一步,事情顯然已經鬧得越來越大。
她不知道這位“吳先生”到底是什麽人,但卻已經看出,他已是無論如何都不肯放過她和小白道長。
眼看着,這兩人即将出手,她很想沖上去,告訴他們,所有一切都是她的錯,全都是她的錯。不管是什麽樣的懲罰,都沖着她來好了。
她生怕道長就這樣受她連累,死在她的眼前,要是他出了事……要是他出了事……
隻是,明明想要撲上去的,然而,看着青年道者那揮舞拂塵、氣定神閑的背影,她又定了下來。
也不知道爲什麽,僅僅隻是看到他的背影,就這般安下了心,仿佛隻要有他在,就什麽也不用擔心。
咣的一聲,場邊一角,再一次敲響了鑼。
黑木率先出手,刷的一聲,身體前竄的那一瞬間,綠色的光影猛然間暴起。這一瞬間,應恺箫冷笑,刁立香暗罵,場外的一些高手更是或是暗笑或是鄙夷。
隻因爲,他們都已經看出,這黑木的本事不但要遠遠勝于那四名猛士,更讓人無語的是,這厮竟然用毒。
他這分明是算準了,這道者就算能夠借力打力,但是這毒霧有色無相,稍一沾到,怕是就會深入肌膚,以這位小白道人不曾練過武的羸弱身體,怕是馬上就會毒發身亡。
如此做法,直可以用卑鄙來形容。
而另一邊,高虎已經是瞬間閃到了道人身側,右手一點,勁氣凝而不發。對于勁氣的控制,他顯然也是遠超出了那四人,根本不給這道人借力的機會。
更重要的是,他的指尖一點寒光,一指擊出,唯有真正的高手,才能聽出那尖銳的破空聲。
青年道者拂塵一揮,綠影寒光一卷一轉。
電光石火的瞬間,三人驟合即分。等衆人定睛再看時,青年道者依舊左手負後,悠閑的立在那裏。黑木、高虎二人也全都回到了原處。
發生了什麽事?場外,許多人彼此對望,都有些摸不着頭腦,即便内中高手頗多,但是剛才那一瞬發生的事,實在太快,或者說,實在太詭異,竟是沒有多少人看清,這道者到底做了什麽。
唯有像突欲這種高手,微微的動了動容,吳窮的臉色則是更加的陰沉。
趙庭珍搓搓眼睛,繼續看着如同傲竹一般立着的道長,看着在他前方,與他呈三角之勢的兩人。
出了什麽事?爲什麽這兩個人突然就退了回去?他們爲什麽不攻擊了?
她回過頭來,看着身邊的人。隻是其他人,也在左看右看,希望有人能夠告訴他們,這是一種什麽狀況?
場裏場外,一片安靜,竟然無一人說話。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就這般,過了許久,也不知,是不是因爲端午過後的天氣,實在太過炎熱,黑木與高虎兩人的額頭,汗水愈來愈多。
青年道者依舊左手負于後腰,右手揮了揮拂塵:“那個,兩位……别再忍了……趕緊下去治治吧?!”
黑木與高虎兩人面無表情,一同慢慢的轉身,往場外走去,他們的每一步都是那般的僵硬而又沉重。黑木背上俱是冷汗,幾乎是硬咬着牙,從懷中取出一顆丹藥,遞往身側并肩的高虎。
高虎搖搖欲倒,同樣也是硬撐着,取出一粒藥丸,遞向黑木。兩人交換了丹藥,一同服了下去,然後繼續面無表情的,并肩往場下走去。
台上,柳蔓郡主小聲道:“大帥,剛才發生了什麽事?”
突欲歎道:“這黑木的毒煙全都襲在了高虎身上,高虎指尖暗藏的毒針,刺在了黑木腰上。好個不勝之術,好個移花接玉。唉,這兩個人也真是硬漢……還真撐得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