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給他的屋子,分作裏間和外間,此時,秦小丫兒睡在外間,小刀睡在裏間。他踏了進去,床上,隻蓋着薄毯的小刀貓耳顫動,發出喵喵的呓語。
他打了個呵欠,脫衣上床,摟着小貓娘一同睡了。
***
西北方的遠處,春箋麗、甯小夢,與那被她們救下的蠻族女子在山林中飛奔。
撲的一聲,蠻族女子猛地跪倒在地,雙手撐地,直喘着氣。
小夢看着這個,就是這樣也比她和箋麗更高的女人,道:“你怎麽樣?”
“還……還撐得住!”女人艱難的站起,猛地拔下插在她胸脯上的利箭。這一劍直接射在心口處,也幸好她體型巨大,連帶着胸脯也比正常女人碩大得多,形成了一定的阻力。
她往前又走了幾步,搖搖晃晃。
春箋麗道:“你還是先上些藥,這樣子下去,流血太多,根本支撐不了多久。而且,一直放着傷口不管的話,沿途都是血,早晚會被追兵發現。”
女人撲的一聲,向後坐倒,臉色金白。
春箋麗與甯小夢一同取出金瘡藥,爲她敷藥,又撕開換洗的衣裳替她包紮。這女人體型大,消耗的藥和布料自然也多,好在她們準備還算充足。
女人低聲道:“謝謝你們救了我。”
春箋麗笑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罷了。”又道:“我叫薛紅線,這是我師妹聶隐娘,我們兩人在江湖上,并稱混江雙蛟,原本是昊京周邊的人士,因爲某些原因,在南邊被人追殺,幹脆逃到湟河北邊來。不知姐姐怎樣稱呼?”
女人說道:“呂彩濤……不過大家一般都叫我阿彩,你們也叫我阿彩就可以了。”
春箋麗道:“呂彩濤?姐姐看上去似乎也是蠻族的人,這名字卻像是華夏人,是諧音麽?”
“不是!”阿彩低聲說道,“這個名字是相爺取的,相爺喜歡華夏的東西,給我們取的,也都是華夏人的名字。”
春箋麗、甯小夢對望一眼,她口中的“相爺”十有八九是蠻軍邪相神冊宗倍,她原本是神冊宗倍的手下?
阿彩搖搖晃晃的站起:“謝謝你們救了我,但是追殺我的那些人,是你們得罪不起的,你們還是離開吧,不用管我。”
春箋麗心中快速動念:“豹王察割方死未久,蠻軍高層肯定還處在察割時候留下來的權力鬥争之中。這種時候,神冊宗倍居然還要發動蠻軍,追殺這個女人,這個女人的身上肯定隐藏着一些隐秘,想辦法把她救出去,說不定對抗蠻大業會有幫助。”
于是擡頭看着她,問道:“阿彩姐,你準備往哪裏逃?”
阿彩持着大刀低下頭來,茫茫然的,無法說話。
春箋麗自然知道,她原本就是蠻族女子,在中原恐怕連認識的人都沒有,現在又被蠻軍追殺。神冊宗倍要追殺的人,蠻族中更沒有誰敢收留,問她要往哪逃,恐怕她自己都不知曉。
她道:“阿彩姐可知道善公主?”
阿彩疑惑的道:“你說的,是這些日子專跟蠻軍作對的那個善公主?”
春箋麗說道:“沒錯,我說的就是她。實不相瞞,我師姐妹兩人從南方逃到這裏,就是準備去投靠她和她領導下的新墨門。阿彩姐何不跟我們一起去?想要就這樣逃出蠻軍的地盤,單靠你一個人,可以說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現在在北方,恐怕也隻有不怕蠻軍的新墨門能夠幫得上你的忙。”
阿彩猶豫了一陣,終是知道,自己恐怕也隻有這一條出路。此刻,對于她來說,最重要的是逃出生天,于是點頭道:“我跟你們去……”
“你們哪裏也去不了!”一個陰險的聲音,卻在暗處如同寒刃一般,嘶嘶的傳出。
春箋麗、甯小夢陡然一驚,快速轉身,先是看到一條蟒蛇從樹葉中鑽出,這條蟒蛇大得驚人,緊接着更有密密麻麻的花蛇,從四面八方爬來。
夏日裏,天色亮得原本就異常的早,此刻,曉光已經出現,晨曦從林中交錯着透下。看着這些密密麻麻的花蛇,春箋麗與甯小夢俱是頭皮發麻。女人怕蛇,乃是天性,縱連她們也不例外,雖然這些蛇未必傷得到她們,但單是看着,便覺心裏滲得慌。
一名男子從昏暗中走出,這些蛇密密麻麻的,往他身上爬去,不一會兒,全都沒入了他寬大的黑袍中,他黑袍内的體型,看上去大了許多,然而就算如此,依舊讓人無法明白,那黑袍裏到底是怎麽鑽下這麽多的蛇的。
唯有樹上的那支大蟒蛇,吐着血色的蛇信,腹部挂在樹枝上,蛇首往斜下方伸去,爬到了他的肩上,再繞着他的手臂,扭曲與糾纏。
“原來你們這兩個丫頭跟墨門的善公主有關系。”這身穿黑袍的男子看着兩個少***陰冷冷的道,“那更好,将你們一起抓了,善公主的下落,看你們招不招。”
春箋麗、甯小夢對望一眼。以她們的本事,有人想要偷聽她們談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她們事先也的确是沒能感應到周圍有人,也不知道這男子到底是什麽時候到的?
阿彩卻是猛的一提大刀,怒道:“吳窮。”
黑袍男子立在那裏,無視阿彩居高臨下,那憤怒的表情,或許是因爲操控着蛇的關系,他整個人也如同蛇類一般陰冷:“阿彩,你難道還真以爲你能逃得過相爺的追殺?”
阿彩手握着大刀,手掌顫抖:“你們早就知道阿鳳的事,是不是?你們早就知道?”
黑袍男子冷笑道:“那又怎麽樣?”
阿彩怒道:“爲什麽就瞞着我一個人?”
“瞞着你一個人?”黑袍男子失笑道,“不是大家要瞞着你,而是,原本應該落到那種下場的人就是你。最初定下來的人選是你,當然要瞞着你來。是阿鳳自願替換你,才讓你活了下來。你實在是不應該多事的,相信我們跟你說的,阿鳳回到她的部落裏的事,繼續爲相爺賣命不就好了?她可是讓我們無論如何不要将真相告訴你,爲什麽你就非要去查這件事?爲什麽你就不能好好的聽話?”
阿彩那龐大的身軀,整個都在顫動着:“居然……是這個樣子?居然是這個樣子……阿鳳……阿鳳……”
黑袍男子的嘴角溢着陰險的冷笑:“順便再告訴你一件事,其實你的家人早就已經被殺光了,你的族人也全都成了奴隸,呵呵,你現在還想去哪裏?”
阿彩怒道:“你說什麽?明明說好的,我跟你們走就放了他們……”
黑袍男子繼續冷笑:“原本是懷疑你的族人裏,有妖血體質的可能不止你一個,把你送走後,其他人自然圈了起來,一個個排查過去,後來發現再沒有其他人了,那還留着做什麽?反正你也不可能再回去,和你做的約定,真的有人在乎麽?”
“吳窮!”阿彩憤怒中猛然踏前一步,手中的大刀往地面一劈。地氣上湧,土石如同波浪一般,往吳窮翻滾。
“要怪就怪你自己,誰讓你的部落裏出了你這樣一個、和我們一樣的奇種,他們是被你害死的,要是沒有你,他們就不會死,呵呵!”黑袍如同陀螺一般在陡起的狂風中轉動,伴随着嘶嘶的吐信聲,“爲什麽不老老實實的,跟我們一樣享受着這神奇的體質帶給我們的力量,爲什麽要去管那些人的死活?你要是老老實實的聽相爺的話,不就什麽都好?阿鳳用不着替你死,你也不會被逼到這種地步,這都是你自找的,你害死了自己還害死了你的家人、朋友,呵呵呵呵……”
惡氣在刀勢的盡頭爆發,黑色的聲音卻早就已經旋開。尖刺而又陰險的聲音猶如在四面八方蔓延,詭異得讓人心悸。
“阿彩姐,不用管他,我們走。”小夢的聲音在大刀卷起的風中想起。這厮毫無疑問是故意激怒阿彩,拖住她逃走的腳步。
妖血體質?這又是什麽?春箋麗心中快速動念,然而這個時候卻已經沒有時間去想太多。四面八方,人影憧憧。
“走!”她一聲嬌叱。抽出寶劍,青鋒随着電光般的曼妙身影陡然一晃,晨曦中隻看到華麗的光影帶出美麗的弧形。咣,劍鋒與最先殺到的蠻子手中的狼牙棒撞在了一起,精光震響的那一瞬間,粗壯的狼牙棒竟被青鋒擊得反彈。
淺紅色的身影跟着寶劍的反彈順勢轉圈,以快到不可思議的軌迹劃了一個大幅度的圓,劍光一閃,閃亮的劍圈過後,并沒有意想中的血花濺起。一招過後,淺紅襦衣的少女就已經知道面對的是蠻族中的強手。
皓腕刹那間轉了九圈,寶劍随着振出九道劍圈。先退再進的蠻族勇士竟被嬌媚少女的劍勢帶着走,九道劍圈過後,狼牙棒飛起,對方後退,寶劍再抖,電光石火般的追襲過後,慘哼聲響起。
震響的樹幹,飄落的樹葉,迸射的血花在這一刻潑灑。
三招殺了一人,實力的差距不可謂不大,然而春箋麗并沒有任何的喜悅。眼看着四面八方殺來的身影,心知這一次真的不妙。
叮叮當當,清脆的撞擊聲如同珠玉落盤,絡繹不絕。小夢的鴛鴦刀日月并起,快速揮舞的兩道刀光強擋着兩名蠻族高手襲來的兵器,刀法遠不如同伴青鋒的剛猛,但勝在快捷,眼花缭亂的光芒中,竟将兩名蠻族勇士同時逼得不敢冒進。
“隐娘,不要戀戰!”迫切的提醒聲傳來。
“知道!”刹那的回應過後,齊胸襦裙的少女忽的一退,身處在包圍圈的中央,竟同時化出了四個幻影。
四個身影,同時擋住了四名沖來的蠻族高手。一人沖向身受重傷的阿彩,手中大斧剛剛舉起,刀光已斜斜的劃來。一人沖向淺紅襦裙的少女,剛要出招,側面光芒直襲。另兩人沖向少女本體,锵锵兩聲,手中的重兵器同時被架住。
四名蠻族勇士滞住,凝神待戰的那一瞬間,沖向他們的四個苗條身影卻又電光石火般回縮,飛回了立在中央的本體。鴛刀在前,鴦刀在後,少女彎腰躬身,猶如雌虎,呈弓步的雙足在裙下瞬間彈射而出……飛步五星!
四道幻影,八道刀光,驟分即合的那一刹那,少女肅殺之氣暴漲,往前一踏步,整個人如同流星一般破空飛掠。在她的前方,是十朵刀花組成的,花瓣一般的金氣花朵,絞碎了虛空,絞碎了沿途所遇到的一切事物。
樹木卷入,往周圍碎散,蠻兵卷入,殘肢斷體和血水爆開。驚人的殺招之下,鬼神莫擋。
“走!”淺紅襦裙的少女一聲大喝。好在這個時候,阿彩終于驚醒過來,回身一刀,地氣如同巨浪一般沖起,強行斷後。與“薛紅線”追在硬生生殺開血路的少女身後。
潑灑的土石後方,吳窮又驚又怒,本以爲是萬無一失的包圍圈,沒想到這兩個丫頭竟比他預料的強了不知多少。
原本就是爲防萬一,盡可能的高估,沒想到還是低估了她們的實力。
“追!”他一聲怒喝,揮動黑袍前沖。嘭!浪潮般沖起的地氣往兩側散開,他的腳下竟多出一對巨蟒,兩隻巨蟒速度極快,緊追而去,周圍的蠻族高手亦紛紛跟上。
齊胸襦裙的少女雙刀當關,沿途樹斷人飛,虛空碎裂,竟是筆直的一條線殺出了樹林。出林的那一瞬間,沖勢已盡,爲了殺出包圍圈而沒有留下任何餘力的全力一擊,導緻殺招結束後内力瞬間出現斷層,整個人往下栽。
一隻手臂已在這時搭上了她的香肩,淺紅襦裙的少女配合默契的拉了一把。小夢借力生力,往前淩空一翻,方自站穩。
刷,土石猛然破開,一個精煉的黑影沖出,黑色的刀光朝她的螓首當頭劈下……
……